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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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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瑶抿唇,合上眼,假装自己睡去。男人安抚的手逐渐停止,转而搭在她的腰上。过了会儿,他睡着了,后颈感受到均匀的呼吸。

苏青瑶小心地翻身,面向他,在漆黑中辨出丈夫的轮廓。

他大她九岁,宁波人,南洋公学毕业,从商,深得虞会长赏识,自身家底颇丰,嫁去后,不必洗衣做饭,为一日三餐发愁。为人也正派,重脸面,败坏风评的事素来不做,也不似那些个老商人有阿芙蓉癖。

她当然知道这是一门好亲事,所有人都知道。

但还是——

她清醒到天光在窗帘末端涂抹出些许微白。

入下旬彻底转冷,天恹恹的,了无生气。

徐志怀外出应酬不爱带她,谭碧也没再给她递请柬,苏青瑶算彻底赋闲在家,一直到十二月初。

赶闲无事,苏青瑶翻找出自己曾经的蒙学课本,想教小阿七识字。

勉强教了几天,小阿七嫌学来没用,不肯学。她说自己又不是太太这样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如今能在先生手下干事,多赚钱,攒起来,将来找个对她好的老实男人,当嫁妆,再生几个胖小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就行。

“识字了也是进纺织工厂!”小阿七脆脆生地顶完嘴,脚底抹油,溜走了。

也是,苏青瑶暗想,识字又如何?女教师、女记者、女打字员月薪约三十元,学医的薪酬高些,五十到八十,还不稳定。安稳体面的去处如上海邮局、海关等机构,则点明不录用已婚妇女,女职员在职期间结婚立即解雇。

然而徐志怀随手买个法国香水送她都要花五十大洋,这样一算,她靠男人吃饭居然比起早贪黑去卖命赚得多。

某日,用完早饭,苏青瑶照常坐在书房的扶椅看报。徐志怀没去工厂,留在书房理账。桌案前的香炉烧着沉香屑,苏青瑶亲手打的云纹香篆。

门掩上了,屋内略有些阴,暖炉烧得人直犯困。

苏青瑶看着看着,忽然瞧见一则关乎请愿的消息。她惊异地去翻日期,怕拿了旧报。

定神一瞧,才发现不是一件事。

此回是北平学生乘火车南下,到南京请愿,仍是为九一八东北沦亡。军警为镇压抗日运动,当场抓捕一百余人。中山大学的学生得知后,悍然闯入中大校长室取校旗。一群人挥舞旗帜,结队前去营救北平学子。

苏青瑶一句一句读,心里颇不是滋味。

先前于锦铭告诉她,先前那波上海去南京的学生们,见委员长出面发了勖勉学生书,便都回来了。

没想到回来了,又去了。

常言道:事不过三。到了三,便是气竭,他们却迎难而上去了四次。

徐志怀听见她小口小口吸气,正奇怪,抬眸瞥她一眼,问她怎么回事。

苏青瑶如实相告。

徐志怀听闻,搁笔,走过来扫了眼她手中的报纸。

他冷淡道:“你看,我就知道会出事。”

“行行行,你什么事都早一步知道。”苏青瑶甩掉报纸,起身要出去倒水喝。

徐志怀拾起报纸,折好,拿在手里。

“阿瑶,你别觉得是我冷血。”他看向妻子的背影,低声道。“学生的热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也是当过学生的人,再清楚不过。”

第十章不洁(上)

苏青瑶清楚他的话在理。

学生赤手空拳,徒有一腔热血,误以为断了少年头,是以血荐轩辕。结果?三一八惨案,五卅惨案,机关枪架起来打,旧人的尸骨凉了又有新人来焐。于官老爷而言,死学生就像在牌桌上输钱。

道理对,可心里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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