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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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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拾起书,一本本塞进随身皮包,预备离开。

“常君,所以呢?”待挚友走到门关,于锦铭冷不丁开口。

他伸长胳膊,食指与拇指捏着短短的烟嘴,朝烟灰缸摁去。赤红的烟头与内里余下的半截残烟相撞,红星熄灭。

“什么所以?”贺常君侧身回望,面上仍带着愠色。

“所以,你是共党吗?”于锦铭轻声问。

贺常君望向眼前的男人,缓慢地眨了下眼。

夜已深,明月的凉影贴着窗楞,四处并无半点动静,唯有楼下的野狗发出两声犬吠,幽幽然爬进屋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他转身,背对于锦铭。“讲实话,我宁愿我是。”

话音方落,背后响起子弹上膛声,细微且干脆。

“砰。”

第八十一章风声(下)

贺常君僵了一瞬,如坠冰窖。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他侧身,看向于锦铭。只见他举着银闪闪的勃朗宁手枪,没有子弹,声音是从他嘴里蹦出来的,不是枪膛。

贺常君呆了两秒,手脚一点点暖回来,接着,血流上涌,从脖子红到额头。

“于锦铭!”他似是真恼了,嗓门大到震天响。

于锦铭耸耸鼻子,将手枪别回后腰,笑了。

“逗你玩儿的,别生气,”说着,他大步上前,亲热地搂住贺常君,“晚上我请你吃饭,行不。”

贺常君没说话,右手摘下眼镜,左手拎起长衫的衣摆,绕着圈擦了几下。

于锦铭拍拍他的后背,又转身走到圆桌,拿出一份文件冲贺常君晃了晃,道:“常君,我这次去南京,碰见了几位中统的干员,这是他们的名单,你过几天记得提醒我买礼物。”

贺常君的目光直直落在那份名单。“行。”

“还在生气?想我俩从前打雪仗,我把你整个人埋雪堆里了,都没见你脸这么臭。”于锦铭说着,敞开风衣,两手插兜,内里是一件玳瑁纽扣的羊毛马甲,金盏黄的真丝领带,衬衫熨得硬挺。

贺常君抬眸瞥他一眼,抬起脚,狠狠踹过去,“妈的于锦铭,你个虎逼!”

于锦铭没避,屁股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说吧,去哪儿吃饭?好好宰我一顿。”他仍是笑着。

“还用你讲?”贺常君道。

两人坐上那辆招摇的斯蒂庞克,开到法大马路的西餐厅。

贺常君从冷餐点到甜品,主菜要了一份价位最高的牛排。他用餐刀切开焦黄的表面,淡粉的血水染上银制的刀面,流到餐盘。一块块半熟的牛肉,跟被千刀万剐似的。他吃的很仔细,喉结一耸一耸,不怎么说话。

于锦铭点了一杯白葡萄酒,怕醉,小口呷着。

“我爹老了许多,”酒水喝去半杯,他忽道,“时间过得真快,我现在回忆他的面孔,还是我十来岁时的模样,很健壮,让我骑在他肩上玩骑大马,带我去沈阳航空学校。大姨一直说我和爹的性子像,大哥的脾气更像大太太,我却一直没什么感觉。”

“一晃许多年。”贺常君停下刀叉。“我有时看你,也时常恍惚,总想起你我读高中的日子,后来你去巴黎高师读政治,我去日本读医科,皆是半途而废,你回国后,去杭州学飞行,我比你晚一年,回了东北老家,又因九一八,与爹娘诀别,成了无根的游子。”

“事发突然,军队又撤得急……好在沈阳乱了一阵就安定下来了。”于锦铭道。

“不,够了,别再说了,锦铭,真的够了。”贺常君皱眉,眉心一道一道的纹路,一如火山口的岩石。“我们的乡亲留在关内,留在满洲国。满洲国是什么?我不知道。溥仪退位多少年,怎么又成了皇帝?大同、大同,看看这个年号,何为天下大同?我太累了,累到了无比愤怒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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