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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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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怀表揣在内兜,走出门,一脚踩在长毛地摊,皮鞋突得打滑,险些栽跟头。迎面是大堂顶的吊灯,被唱片机挤出来的爵士乐推得东摇一下、西晃一下,小刀般的水晶倒吊着,看起来像一只从黑色幕布里钻出来的眼睛。于锦铭与它对视,总有些不踏实。

苏青瑶等在房内。

她无所事事,便用脚量着套房的尺寸,兜了一圈。

累了一日,那双不争气的跛脚走起路,跟戏台上的角儿似的,颤颤巍巍。舞曲从门缝爬进来,苏青瑶听着,冷不然想起《惊梦》那一出,依稀记得杜丽娘在戏台陈词,道:常观诗词乐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诚不谬矣。昔年听,只觉可笑,怎有人因春情而亡?如今回忆起,竟心有戚戚焉。可杜丽娘去阴曹地府走一遭,能死而复生,而她苏青瑶死了便是死了,再无回魂的可能。

这般想着,她手撑着墙壁,一动不动,两眼盯着印在地上的人影,恍惚觉得那是一摊蠕动的泥沼,要往她身上爬。

房门轻轻一颤。

于锦铭侧身进来,后背靠着木门,一仰头,将它合拢。

“怎么就你一个人?”苏青瑶道。“阿碧呢?”

“谭姐他们……”于锦铭欲言又止,“他们在打麻将,打完了就过来。”

说罢,他垂眸,神色凝重地停顿片刻,再抬头,便带着微笑问她:“你呢?大晚上,怎么整警察厅去了?”

“没找到公共电话,就去警察厅借了。”苏青瑶道。

于锦铭抿唇,几步走到身边,带她到床畔坐下。

他一手绕道后背,一手环在前腰,脸也随之低下,温热的面颊轻轻摩挲着鬓角。仿佛一场轻薄的春雨。

“怎么了?”苏青瑶问。

她抬头,从他湿淋淋的眼神里看到自己——惨白的一张脸,微微透着青,如同一块坚硬的玉石。

“没什么,就是好想你。”他说。

吐露的呼吸似逆流渗入皮肤,阵阵涌上心头,苏青瑶骤然软了。

他是爱她的。

她这辈子从未如此笃定地确认过别人的爱,甚至比她自己的心思都要确定。

苏青瑶难以形容那种感觉。

或许是因为和徐志怀在一起待久了,她的想法总要排在很后面。不喜欢也是喜欢,喜欢也成了不喜欢,一套为人妻的标准闸刀般悬在头顶,而在众多守则中,第一条便是以丈夫的喜好为先……她已经太久没做过决定。

只那一瞬,苏青瑶心弦微微一颤,望向于锦铭。

这次,她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柔软的、流淌着的琥珀色,叫她回忆起在女学读书时,蒙蒙朝阳穿过的教堂的玻璃,落在长椅和地面,伴着管风琴声,脚尖追逐光斑轻轻踩下,美丽且虚妄。

苏青瑶呼吸一滞。

“锦铭……”呼气喷在他的耳边。

“嗯?”胸膛震动,他有一丝甜蜜的窒息。

柔荑撩起蓬松的额发,恰如手指拂过金色的草地。

“谢谢你。”她叹道。“谢谢你今天带我过来。”

于锦铭启唇,刚要说些什么,忽而大堂传来一阵高亢的小号声,堵住了他的咽喉。夜半了。舞池内,前来寻欢作乐的人们在地板上留下无数凌乱的脚印,乐声、脚步声与谈笑声,极富节拍地敲打着玻璃窗,窗外,秋风在灰黑色的树杈内打着旋,枯叶随风而去,一片追着一片,的确,到了衰败的季节。

徐志怀下车,裹紧纯黑的羊毛大衣。

司机也赶忙下来,脚步匆匆地走到门前,为雇主开门。

警察厅的接待处有一位年轻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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