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1页)
她脚步匆匆地进到卧房,招呼他进来。
狭窄的房间,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大木箱,一个放脸盆的架子,一张书桌和放在书桌前的椅子。地拖得很干净,门关又放着一双拖鞋,徐志怀怕沾满泥沙的皮鞋脏了她的房间,故而站在门关,迟迟不敢进。
苏青瑶换了拖鞋,拿上抹布,去脸盆架沾湿后,铺在徐志怀跟前。徐志怀会意,在湿布上反复踩过了,才进。
“我可以光脚的。”他说。
“又不是在家里,这没铺地毯,”苏青瑶低着脸说。“况且,你是客人嘛。”
听她这话,徐志怀不由静了半晌,心道:是啊,现在她是主人,他是来客,他得听她的安排了。
正暗自感慨,他又听苏青瑶问:“你饿不饿?要不我去厨房煮点东西。”
“我还好,”徐志怀说,“你该饿了吧。”
“有一点。”苏青瑶边说,边踩着才脱下的蓝布鞋,趿拉着朝外走。“那你先坐会儿,我去烧饭。”
话音飘落,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前。
屋内只有一张椅子。徐志怀便走到书桌前,拉开靠椅,略显局促地坐下。书桌陈旧,一脚拿废报纸垫着。右边紧挨着一张窄床,薄被盖住了枕头。她虽不在房间,却又处处是她的感觉。这便是主客之别?他想着,转回头,见桌上是散落的书籍与稿纸,纸上密密麻麻用钢笔写着未完成的诗句与翻译的法文小说,字体娟秀,还有几封信,是杂志社寄来的稿费。
徐志怀看着,说不清的心情,只觉心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落寞。他目光上移,落在立着的一张相片上——四名少女统一穿着曳地的白旗袍,领口别花,并排站在一起,搂着彼此的胳膊,甚是亲密。
他凑近,认出相片底端的那一行小字:民国二十六年,金陵女子文理学院。
应当是她和朋友们的毕业照,徐志怀猜测着,又感慨,十三年过去,校园生活似乎还是那样,学生们上不同的课,面对不同的教授,对付不同的作业,怀抱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年又一年,最终停留在毕业时,照相机那咔嚓一声响。
少年人自以为读了点书,出来就能赚到钱,能拯救国家与民族,呵,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而在诸多荒唐中,唯一值得真切高兴的,是有了新朋友。
朋友?徐志怀愣住了,那一瞬,他想起自己。
在漫长的失神中,过往那张被他刻意忘却的毕业照再度浮现,似是能与眼前这张合照重合……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恰在此时,门关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她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爱的箴言(中)
苏青瑶端着一个大托盘,上头摆着一碟满是盐花儿的腌鱼,旁边还加了两块红腐乳和一个切半的咸鸭蛋,一碗热腾腾的蒸梅干菜,就是肉少得可怜,两碗阳春面,上头架着筷子,其中一碗多加了一个溏心蛋,一小盅黄酒和两个陶杯。
她侧身,用肩膀顶开房门,进屋,将托盘放到桌上,又分别端出碗、筷、杯、碟,有溏心蛋的那碗阳春面是给徐志怀煮的,她特意端到他跟前,接着给自己斟了一小杯黄酒,又拿着酒盅在他跟前晃了一晃。
“我来吧,”徐志怀说着,从她手上接过酒盅,指腹险些擦过她的手背,好险。
为掩饰这慌乱般,他斟满酒杯,一口喝干了。淡味的老黄酒,极陈旧的味道,难说好喝与否。苏青瑶见状,拿起陶杯,客气地朝他回礼,也一口饮干了。
冷酒入喉,传到四肢百骸,已是火热。
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也有了几分和软。
屋内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苏青瑶只得坐到床畔,斜着身子,与他同桌吃饭。她夹起咸鸭蛋,放到手上。径直剖开的鸭蛋,还未去壳,她弯腰,很仔细地剥起来。
徐志怀余光瞧去,白中透着淡青的壳,以及同样颜色的手指。
“你平时就吃这些?”他问。
苏青瑶朝他看去:“那我出去看看还有没有开张的小饭馆,给你打包一点吃的回来?”说着便要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徐志怀连忙道。
他夹起一块腌鱼,睫毛微微颤动,应有话想说,可又偏生不说,千回百转后,最后只低低吐出两个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