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2页)
“嗯。”
“如果我不答应——”
“他们会杀了你。”谭碧打断,压低嗓音。“据我所知,日本人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他们很想争取到你,推你做商界代表,租界里也有很多他们的人。总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徐志怀沉默片刻,迟疑地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老板,你忘了?我有许多的干爹、许多的姘头与许多送上干爹床的干妹妹们。”她冷淡地说。“男人嘛,裤腰带松了,嘴巴多少也就松了。”
“为什么要帮我?”他又问。
她却嗤嗤笑一声,幽幽感慨道:“徐老板,你可真不懂女人心。”说罢,挂断电话。
那通电话结束后的第六天,仅短短六天。民国二十六年,十月二十六日,大场镇陷落,国军全面内撤,日军兵锋直指上海市区。近了,更近了!要再往下,便是连接上海与南京的交通要道——京沪铁路。上海投入七十万兵力都守不住,南京还能守住吗?更别提苏州、无锡、杭州……多可悲,末日与末日,竟还有个先来后到。
彼时,八十八师陈兵闸北,为保全主力,奉命撤到苏州河以南,只留下部分兵力镇守四行仓库,没人知道里面有多少士兵,只听苏州河对岸彻夜的枪声,比夏日最暴烈的雨还要猛烈。
同日晚,一辆敞篷的福特车带着邵家的请柬来到巨籁达路。
徐志怀收下请柬,客气地道一声谢。送走对方,他立刻叫来小阿七,递给她一封信,说:“要是明晚我没回家,就拿着信去找虞伯,虞伯找不到,就去找杜先生。记住了没?”
小阿七捏着信纸,点头如捣蒜。
第一百三十章风、雪、山(二)
翌日傍晚,那辆敞篷的福特汽车,准时停在别墅门口。
徐志怀自然不会坐他们的车,便派下人去知会一声,让他们届时在前头领路。
他对着镜子,用纯金领针固定住卡其色菱格纹的领带,又从保险柜取出手枪,检查过子弹,小心塞入浅灰羊毛西服的内兜。穿戴齐整,下了楼,坐上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法租界的围墙,朝虹口区开。
公共租界属英美管辖,开战后,租界北部的虹口区被日方占据。很快,他们开到日军驻守的关隘,引路的福特车内下来两个人,一个掏证明,另一个冲守卫的日本兵鞠躬,后背和腿折成标准的直角。
几人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儿,终于,领头的日本兵大手一挥,准许他们通行。
司机握紧方向盘,两腿微微发着抖,踩下油门。汽车缓缓驶入日军防区。徐志怀背脊笔挺地坐在后座,余光瞥向窗外的士兵,而一个个日本兵也紧盯着窗内的人,刺刀锃亮的虚影逐个划过车窗玻璃。
然而好景不长,临到防区的铁丝网,一行人再度被守卫的日本兵们拦下。
下来的又是那两人,又是递通行证明和鞠躬。但这次,好像是因为手续不够齐全,他们被迫停在铁丝网外,久久不得进入。忽得,一名看似是队长的日本兵发出一声响亮的吼叫,接着叽叽哇哇冲身边的亲兵说了几句。那人听令,扛着装有刺刀的长枪,朝徐志怀所乘的汽车走来。
“先生?”司机慌张地抬起头,望向后视镜。
两人的目光在冰冷的镜面相交。
徐志怀蹙眉,低声道:“冷静,先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说话间,日本兵走到驾驶座旁,猛烈地敲打起玻璃,示意司机摇下车窗。司机一动不动,目光上移,再度落到后视镜。他见镜中的徐志怀微微点了下头,牙一咬、心一横,强忍恐惧,将车窗摇下一半。
其中一名引路人见状,几步跑来,谄笑着挡在日本兵前。
那日本兵眉毛倒竖,不由分说,扬起手就是四个巴掌,“啪!啪!啪!啪!”。而这边的人,边被打,边笑,边鞠躬,边道歉。这般陪着笑脸,受了好几下耳光,那日本兵的脸色才好转,停下手,重新与他交涉。
两方隔了一段距离,徐志怀也不懂日语,难以猜出日本兵具体说了什么,但唯独对方一句带笑的发音,徐志怀听得异常清楚。
他说:“シナ豚。”
——支那猪。
过了许久,这群拦路的日本士兵才展露笑颜,放他们进入。
汽车开到一栋灯火辉煌的公馆前,停下。
徐志怀让司机等在外头,自己孤身一人走入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