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第4页)
严良目光闪烁,岁檀轻轻摇了摇头,自沈凌云怀里挣脱出来,慢慢走到他面前。
“她是我的姐姐,无论她有什么样的身世,她都是我的姐姐。”
“‘我’们都希望,她能够好好活下去,幸福快乐地活下去,长命百岁。”
她的声音温柔地仿佛能够哄骗人心:
“我想,您们这些定王旧部隐姓埋名,不惜颠沛流离这么久,所期望的也便是如此吧。”
“扑通”一声,剔骨刀脱手,昔日战无不胜的将军像是再也坚持不住,重重跌落在地。
岁檀跟着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开口,似在跟遥远历史长河里的某个人约定着什么。
“所以这一次,为了定王,为了他唯一的血脉,也请您们好好守住大梁。”
严良颤抖着举起手,挣扎着将脸埋进手掌间,哽咽片刻,竟是放声大哭。
破烂的茅草屋里,五大三粗的汉子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般呦哭不止,这个场景明明如此可笑,可又让人控制不住地心底发酸。
十八年太漫长了,漫长到只能剩下执念。
哪怕自始至终秦岁筝对自己的身世都一无所知,定王旧部拼尽全力托举起的旧主之女,也是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
只要活着——是的,只要活着。
只要活着,他们便可以说服自己,卧薪尝胆是可以的,忍辱负重是值得的。
他便也可以欺骗自己,在那逃亡一夜将牙牙学语的女儿亲手推进火场,也是能够问心无愧的。
“阿姐不能死。”
旧时铁汉痛哭流涕,岁檀轻叹声,起身,沈凌云立刻伸手抱住她。
“不光因为她是我的姐姐,还因为这些定王旧部。”
沈凌云轻轻点头,随着那些过往重现,他也意识到,他是见过他的。
只是那个时候的严良,比现在更凶悍也更绝望,投身敌军,宛如一只找不到出处的困兽,挥舞着重百斤的斧头,将杀戮对向自己曾誓死效忠的故国。
那时,国公府秦大小姐自刎于堂前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旁人在大声唏嘘、肆意评头论足,可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在哭声都不被允许的黑暗里,信仰与坚持土崩瓦解。
旧日的豪言壮志化成一捧黄土,黑与白之外,挣扎在灰色地带的定王旧部选择了背叛。
战场上那个战无不胜力大无穷的敌将和眼前这个失声痛哭的男人重合,这一次,他们的秦小姐还活着,他们便有不得不的理由,继续效忠大梁。
“……我们走吧。”
事情到此也无追究的必要了,岁檀轻轻道,沈凌云抿紧唇,任由她虚弱地靠在自己身上。
他们错开地上的严良,慢慢走到门口,又在望到外面时,皆是一愣。
微凉月色下,大理寺卿长身而立,也不知在这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正抬头仰望着空中的悬月,静静地不发一言。
“……”
岁檀张张口,突然又觉得无话可说。
定王谋逆一事拖了整整十年,两代皇帝御下都未能结案。来来回回几任大理寺全都卿遮遮掩掩,始终高高悬起不敢轻举妄动,最终,这个悬案被八年前初出茅庐想要寻找成名机会的祝衍盯了上去。
年少的祝大人以正义之名将其盖棺定论。他接受敬仰,踩着定王旧部的尸骨平步青云时,是否能想到,有一天,他会爱上定王的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