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1页)
进入驿馆,情形又与空寂的街道绝然不同,役夫忙碌,驿官进出,官马在厩里嘶鸣,仆妇追逐小孩儿,景象十分忙碌。
阿舍与梦老如同局外人,进入厅堂,听见七嘴八舌的交谈、争执、哭泣。阿舍听了一两句,恍然大悟:“这是……”
这是江宜给他讲的故事。
这是沙州城,却不是他记忆里的沙州,这是他想象中,八百年前的城镇。
那时的李桓岭默默无闻,在沙州一座小小驿馆中长大成人,结识了生命中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兄弟,并做了一个改变两人命运轨迹的决定——
堂上,一个年轻人站出来,他一开口,场上嘈杂的声音便都安静下来,犹如就等他这一句话。
‘我替弟弟去,’年轻人说,‘为人兄长,爱护弟弟本是应当做的。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如何忍心让弟弟涉险?’
阿舍向那年轻人的面容看去,那里只有一片空茫。这是因为他从未见过李桓岭,人间更没有传世的画作,记录过神曜皇帝年轻时的样子。
第29章第29章梦老
原来他梦见了李桓岭替弟从军。
白日里只是随口同伊师鸷提起,想不到这便梦里来相见了。
梦老好似知道阿舍在想什么,说道:“人是经常撒谎的,即使对自己都做不到诚实。不过梦境中依然有内心的映射。这是因为入睡后,一切防备皆卸下,心也到了一天中最疲惫的时辰,来不及粉饰乔装。”
阿舍的确察觉到了梦境之中,与现实的感受不同,他对待异常与陌生的态度并不激烈,好像一个人正躺在柔软的皮毛、光滑的锦缎中,四肢舒展筋骨放松,根本连爬起来的想法都没有。
“我梦见了沙州,你可以离开了罢?”阿舍问。
梦老回答:“老朽只能在人的梦境中穿梭。此间人虽多,却都是假的,是大王想象出来的。想象的人不会做梦,正如死人的梦没有用。除非大王你梦见一个正在做梦的活人。”
“你的要求真多。”阿舍说,眼睛却追随着“李桓岭”与“少爷”。
他设计出了所有人的脸,唯独“李桓岭”与“少爷”是两张空白,如同尚未制作完毕的皮影。
梦老说:“梦境是心灵的戏台,还有两位人物尚未登场吧。”于是伸出手指一点,揭开新娘盖头,落下花押款识似的,令二人面上白纱褪去,显露出五官来——却竟然是阿舍与乎尔赤的脸。
“这……”阿舍惊讶不解,“我心中想的,应当是百年前的故事,为何是我自己与兄长的脸?”
继而他又想到,兴许是自己的一点私心,听了别人的故事,就忍不住想到自己。
梦老说道:“梦可以反应你的心,却不能完全反应真实。你并非在演绎一个真正发生在过去的故事,梦见自己的脸长在别人身上,也无甚么可奇怪的。”
戏剧上演到“李桓岭”从军出发,李母依依不舍送别儿子,“少爷”挽着李母的手,对结义兄长保证一定会照顾好两人共同的母亲。
与此同时,驿馆的景象飞速变换,春去秋来,草木枯荣,四时之景将这方寸之地切割成两半,一半萧索枯寂,一半枫红如血。金红的枫叶落满井栏,浅水中飘荡的是悠悠云絮。
驿馆外的世界,熄灭成茫茫的黑暗。梦老在阿舍有限的梦境中寻找离开的通道,指向那口井说:“好了,那里还有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