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第2页)
这两个对老道士死心塌地的孝子徒弟怎么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解春风竟也点头道:“也算是,上天替我们面对了一次诀别。”
冷静下来后,风云想到他们已经做出的选择,奇异地从这变故中感受到了一丝苦中作乐的安慰,至少,他们不必再对师父和迦陵叔的气息做出诀别,也不会抱着一丝虚幻的遗憾走向他们的选择。
或许他们应该感谢女娲大神,正因为在鸿蒙大陆三万年的修炼,他们有了漫长的时间,通过与彼此深入的交流,在互相的安慰与支持中,面对了师父牺牲的伤痛,否则他们此刻必定不能够冷静思考。
浑沌见势不妙,急忙再次兜售它的条件,摆出一副感同身受的同情模样:“二位意下如何?朕也知道,你们师父不仅收养了你们养大,还对你们倾授绝学,谆谆教诲,像星归道长这样的大好人,又是顶尖的机术师,若是活着,真不知能对世间做出多少卓越贡献!可恨就那么被穷奇逼死了,连朕都觉得甚是可惜啊!”
这凶兽假情假意地悼念师父,实则拿他们师父当作谈判的棋子,解春风忍不住笑得如沐春风:“按圣上的意思,我和牧云应该徇私枉法、放虎归山,瞒着百姓悄悄放你一条生路,好让你东山再起,以后又来扰乱世间?”
被解春风道破心思,浑沌假作出来的同情模样登时消散,忍了忍怒意,才面色阴沉道:“二位都是要掌权九州的大人物了,不会还不知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道理?若当真不知,二位可得好好恶补一番千载帝王家的以儒愚民之道。朕是一片好心,何必小人猜度。”
“牧云,”解春风故意露出惊奇的感叹,“浑沌凶兽在教咱们两个道士学《论语》。”
解春风是不满浑沌拿他师父说事,故出此言。
望星归可不是眼界狭隘之徒,他老人家甚至没有教派偏见,事实上,佛儒道曾经的三位顶尖人物因为多年友情交流切磋,对三教经典的把握都远超寻常之辈。而且望星归对道家思想有充分自信,从来都是大方教授徒弟儒佛经典,该认可的认可,该批判的批判。
更何况,论语这种幼儿启蒙书籍,天底下但凡识字的道士都不可能没读过,浑沌突然拿论语说事,并不是它无计可施说了句废话,更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含沙射影地牵扯一桩旧风波。
这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出自《论语·泰伯》,古文没有标点,对这句话的不同断句解读就反应出了解读者截然不同的观点。
一种是自古以来的传统训释,这种解读是历经了数千年经学大家的检验,记载在众多古籍中,也就是浑沌所说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对于民众,只需要引导他们怎么去做事,但不必让他们懂得这样去做背后的道理。
另一种则是新能源灵珠子出现后才出现的新兴解读,一些具有进步意识的书生认为这句话的传统解读是错误的,正确的断句应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百姓如果有能力做事,就任由他;如果没有能力做事,就教导他。
这两种解读都有各自的拥护者和批评者,尤其是对新兴的后一种解读。有些人赞同后一种解读是因为他们认为这才符合孔夫子的爱民形象,有些人批评后一种解读是因为他们认为这是在一厢情愿地美化出孔子的爱民形象。
自从新兴解读引发出一场大讨论,社会上就突然冒出了许多种对这句话的不同断句,但大多无法自圆其说。
浑沌明樑帝当年特意下旨封禁机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它看穿了这次新兴解读大讨论背后潜藏的危机,灵珠子的发明带动机术突飞猛进,而机术的突飞猛进带来了开启民智的风险,浑沌虽然没有真正意识到新能源灵珠子能够掀起多大风暴,但它敏锐地看出了开启民智对皇权的威胁。
荒诞的是,明樑帝下令封禁机术后,一些书生为了吹捧明樑帝,跳出来发表文章将进步书生做出的新兴解读归功于皇家,他们宣称自古以来的帝王们其实都是秉承着后一种解读对百姓施行仁政,是一些居心叵测的小人凭空造出了前一种解读来污蔑皇权,明樑帝纵容这些文章在乡野间流传,尽管天疏阁和儒门都特意出了批驳,民间大儒也多有批判,但这些文章仍在一些地区遗毒甚深。
由这句论语引发的风波,风云不会不知道,明樑帝也不会不知道,因此,浑沌特意提出这句话,其实就是在炫耀它愚民之举的成功,同时也是在“指点”风云,百姓是完全可以被愚弄误导的。
裴牧云自认没有师兄那么好的耐性,他完全不想再和浑沌这样一头权术怪物打机锋,直截了当道:“哪怕你真能复活师父,我们也不会这样做,你死心吧。”
浑沌心底发虚,面上却是凶神恶煞:“好一对不孝徒!就为了坐享荣华富贵,你们竟宁可断绝望星归仅存的一线生机?!”
解春风面色冰冷道:“我们两个要是放过了你,倒真有可能把我师父气活。”
裴牧云更是声色如冰,仿佛回归了早年独承法网时的冰山之相:“浑沌,从你口中再提一次我师父,你就会发现我的剑气能贯穿你身体和神魂的每一寸。”
本还想再拿望星归刺激风云的浑沌瞬间闭上了已张开的嘴。
然后它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有多么丢脸。
浑沌在一霎那间恼羞成怒,支撑它讨价还价的旺盛求生欲望也再压抑不住血脉中的熊熊怒火,苍白巨兽在皇位上狂躁地拍爪咆哮,彻底陷入癫狂。
“你们算什么东西!”浑沌气到目无焦点,甩头咆哮,宣泄出压抑数千年的怒火,“你们凡人!你们算什么东西!蝼蚁!蝼蚁而已!你们以为你们建的新朝能够千秋万代?做梦!等到人心离散之时,只需我二三挑拨,你们这些短命的东西就又会自相打杀起来,斗个不休!”
浑沌好一通怒骂宣泄,似乎终于出了口恶气,裴牧云和解春风却注意到了它脖颈上深深的勒痕。
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浑沌要摆出如秃鹫老鹰一般的奇怪坐姿,原来是为了高耸起肩膀遮掩勒痕。能够留下这样深的勒痕,无论那刺客究竟是什么身份,大概率都吞了血珠子,浑沌造出血珠子这个祸害石头最后砸了自己的脚。
于是解春风趁浑沌话音刚落,立刻提醒道:“今日圣上似乎就险些死在‘蝼蚁’的手里。”
浑沌好不容易痛快宣泄出的一口气又被解春风一句话噎了回去,若不是浑身苍白掉灰,恐怕兽脸都要胀得千紫万红。
裴牧云为查证刺客身份,也故意火上浇油:“听说,那‘蝼蚁’还是一位宫中的小太监。”
“无耻!背主的奸奴!倒痰盂的阉货!死奴才!”浑沌气得大喊大叫,冲动之下想一个猛子冲下玉阶跟风云拼了,幸而冲动一念很快清醒及时刹住了车,只是冲下了龙椅,立刻假装是冲下来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