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患从来起萧墙哪管鼙鼓入雍凉(第2页)
张寔多少看出点弟弟对裴元娘的心思。时机未到,他不好在父亲面前点破,只是帮着弟弟道:“二郎说的是,以如今我张家的门楣,高门大户看不上,出身低的娶之无益,高不成低不就,确实难选,索性再等等。”
张轨看了眼长子。当初为保家门,只好病急乱投医,让大儿子娶了与贾家同宗的商户女。而今家门危机过去,大儿媳这些年给张家开枝散叶,贤惠温婉,轻易休弃不得,这也是他觉得对不住长子的地方。
如今轮到二郎娶亲,家里形势好转了,张轨既想给小儿子娶个门第高点的女郎,又怕长子多想。没想到,未等他开口,张寔这个做哥哥的却能主动为弟弟说话。
张轨点头,兄弟同心,才是家门和睦之本啊!
张茂见父亲点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的手不自觉地拢进袖子里,摸到袖囊中那枚被磨得发白的香囊。
两年!离阿妍及笄还有两年!
以世家女晚嫁的作风,裴家必要留她到及笄后才出嫁。而这两年,正是他张家弄潮的时候。
汉高祖起自亭长,魏武帝出身阉宦,用那造反头子陈胜的话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给他两年时间,他定要在乱局中杀将出一条血路来!
若那时,阿妍心里还有他……即便冒司马家刀锋,他也定要留住她!
三个月后。
东宫里,司马遹抱着刚得的麟儿亲了又亲,急命身边的小黄门去给天子报喜,丝毫不顾及身边太子妃失落的眼神。
小黄门快哭了,天子此时早已下榻,他何敢夜扣宫门?
何况今日是月中,皇帝定宿在皇后宫中。他此时去报信,扰天子事小,惊皇后事大,说不得,自己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今夜。
然而太子之命他亦违抗不得,真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太子妃王惠风委婉劝道:“岂能为一小儿惊扰帝后?夫君明早再报不迟!”
太子最不耐烦她,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吾儿非汝所出,汝自是不急!”
言罢,竟将皇长孙交给一旁宫人,亲自去中宫报信。
太子妃追赶不及,眼见着太子疾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太子妃颓然靠在宫门边,身后小儿啼哭不止,黄门宫女瑟缩跪了一地。夜风撩起她轻薄的广袖,把袖囊吹得鼓鼓的,好似一只风暴里迷路的蝴蝶。
第二日,东宫得子的喜讯便传遍了京畿,同时,太子遭言官弹劾,不顾宫禁,夜叩中宫寝殿的事亦被传得沸沸扬扬。
可怜傻天子再次受了夹板气。
本来他做了祖父,有了长孙,还是很高兴的,也不想追究太子夤夜扰乱宫禁的事儿。
然而这些年皇后架空朝政,就连皇帝直属的御史台也尽受贾后掌控。
她揪着太子夜叩中宫的把柄,弹劾太子的奏章似雪花飞来。
朝野上下都在为皇后与太子斗法的事议论纷纷。豪门世家、各路诸侯却纷纷明哲保身。
身份最为敏感的尚书令王衍直接告病在家,司徒王戎也告了假,在京城逗留了小半年的王导则趁机携新妇和爱妾溜回了东海国。
以东海王为首的诸王,秋请前集体发了风寒,纷纷上书告假请罪——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趟浑水。
裴妍的婚事自然也被耽搁了。
裴妃特意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与小郭氏解释。
小郭氏又将信转与婆婆看,婆媳二人相对无言。时局如此,怨谁呢?
皇后与太子频频斗法,皇后掌着权势,太子占着大义,二人背后还各有世家豪门暗中支持,几个回合下来,互有胜负。
两方势力如此胶着着,很快,便转到了来年。
这一年似乎格外不顺。
先是开春——灾风伤稼,黎民耕稼失其时。风灾刚结束,四月,彗星现于西方,孛于奎,至轩辕,太史令卜大噩。待入了夏,竟是祸不单行——六月,东海雨雹,荆、扬、兖、豫、青、徐六州大水。各类灾害从春持续到夏,不是刮风,就是下雨,死于水灾、饥荒者不计其数。
于是天灾又引起人祸——各地都有流民逃蹿,在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又形成了声势浩大的乞活军,杀府君,分田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