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第2页)
几位皇女中,也只有排行最末的七皇女伍溪,还能得到一星半点的宠爱。
伍溪年龄尚小,还不像几个姐姐一样日日戴着假面曲意逢迎、勾心斗角,见了先帝也不处心积虑卖弄学识和才干,反而稚嫩得冒着些傻气,常常能把疲于政事的先帝逗得开怀大笑。
这份与吃人深宫格格不入的清澈纯洁尤其能打动先帝。在经历了一次丧女之痛后,她越发宠爱七皇女的这份纯真,甚至允许伍溪不经通传就进入勤政殿,还会慈爱地把伍溪抱在膝头上、把朱红毛笔递给稚子批阅奏折。
然而作为皇帝的女儿,又有那么多心思深沉的姐姐耳濡目染,伍溪怎么可能真的纯洁无瑕、不谙世事?
然而她齿序靠后,又没养在皇后膝下,论嫡论长,继承大统都轮不到她。皇帝只喜欢她撒娇乞怜的姿态,并不希望她露出什么锋芒。几个姐姐更是争得几乎撕破脸,暗杀手段层出不穷,她若不尽力表现出蠢笨得扶不上墙的姿态,最后的赢家定然不会放过她。
当然,即便她已经多次当众犯傻,在朝堂民间的风评都绝对配不上储君之位,几个姐姐却仍然因为先帝对她无下限的包容,起了妒恨之心。
伍溪虽然不是真傻,但处在这群一句话能挖八个坑给你跳的人中之凤中间,实在算不上聪明。
伍溪的父亲教导她,要依附强者、靠她人垂怜苟且偷生。在经历了几次饭菜下毒和栽赃暗算,先帝却并没有为她讨回公道之后,伍溪打定主意,另择良木而栖。
几个姐妹中,唯一没有直接陷害过她的,也就剩下四皇女了。
伍溪开始频繁向四皇女示好。四皇女争强好胜的性子虽然不得先帝喜爱,但她心思最是缜密。挑拨姐妹相争的同时,四皇女不但暗地里和朝中不少大臣结成了盟约,还与镇北侯世女云青私交甚密。甚至就连大权在握的李尚书,也萌生了要将弟弟嫁给她的想法。
伍溪不知道伍泽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伍泽的生父早在后宫争斗里被人暗算致死,她既没有父家依傍、也没有母皇照拂,凭什么能得各方势力器重?又凭什么能在逼死众多姐妹后带兵入宫,亲手喂先帝喝下那杯毒酒?
等到新帝登基,伍泽不顾三年孝期,第二个月就娶了李尚书的弟弟,已经被封为顺亲王的伍溪终于明白:那些世家豪族和朝廷重臣并非把伍泽当做蒙尘的未来明君辅佐,反而恰恰是看中了伍泽的弱小无依,妄图扶持一位傀儡皇帝。
只有伍溪清楚,诸多手足的尸骨足以证明,她的四姐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弄的提线木偶。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女,伍泽尚且能除掉阻碍登临帝位,而今已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只是摆脱从凤功臣的掣肘而已,根本花不了她多少时间。
伍溪本以为这群功臣的下场会与自己那几个惨死的姐姐相当,然而当上了皇帝的伍泽好像突然心慈手软了,只是收回权力,竟然没动她们的性命,就连往日蹦跶得最欢的李家,也依然享有荣华富贵。然而那些向来恭敬谦卑的低位臣子,却被她换了个干干净净。
伍溪忍不住要问她,为什么非亲非故的李尚书在她眼皮子底下盗爵卖官都能活下来?其余许多恭顺朝臣,反而因各种罪名锒铛入狱?
穿着凤袍的伍泽听了,只是笑笑,似乎在教她:
“李尚书是跋扈了些,但她对朕还有用。”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尸位素餐的、蠢笨无用的,就该被除掉了。
伍溪如遭雷击,她以为只有乖顺的、言听计从的、绝不反抗的宠物才能在强者身边活下来,可眼前这位皇帝只留有用的人,她对皇帝又能有什么用呢?
弑母杀姐的名声到底不太好听,此时若是仍有一位妹妹活着,且活得逍遥自在,岂不正好推翻了那些难听的风言风语,证明当今陛下其实是一位爱护手足的仁厚之君。
伍溪难以遏制地生出些恐惧:除了这一点,她似乎再没有别的作用了。倘若有朝一日皇帝连她这点作用都不需要了,该会如何处置她?
。
顺亲王在棋盘旁边放下两子,释然地笑笑:
“本王输了。”
伍昭话里有话:
“皇姨心不静,怎么能下好棋呢?”
“……”顺亲王沉默片刻,突然感叹:“你和陛下真的很像。”
“是么?母皇总说我浮躁,没学到她半点稳重。”
顺亲王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