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第2页)
宋清徵拨着算盘,眼皮都没抬,“世子,昨夜我也说了,你纳不纳妾,要纳谁或不纳谁原也不是我能管的,再者说,还不如让王表妹与你做正妻,将来的孩儿也是正经嫡出,白白留我何必呢。”
卢音闻言叹了口气,铁青的脸色也换成殷切的薄红,“阿泠,你也听我一句劝,和离之事就罢了吧,再说离开侯府,你又能去哪儿?”
自是回宋家,虽说她双亲早早过世,可她终究还是宋家女,若是和离事定,二伯母总不能将她从宋府给赶出去。
“你若想回宋家,怕是不能够了。”说着,他捧着茶盏搬起塌旁的圆凳坐了过来,低声道:“如今京中太子一党人人自危,那些弹劾过我舅舅的人恐怕都活不长了,今夜,晋王的人就会入城!”
宋清徵大惊失色,忙一把捂住了卢音的嘴巴,她瞅了瞅窗户外面,一脸惊疑地小声提醒道:“世子噤声!当心祸从口出!”
卢音被账本压着半张脸,“咳咳咳”地推开了她,大口喘完气抚着胸口道:“这话我也就跟你说,是真的,你别不当回事儿,眼下宜静不宜动,只要宋家还是我信阳侯府的姻亲,便不会真出事。”
宋清徵抿唇不言,她巡睃着卢音的脸,在想他怎会知晓这样机密的消息。
卢音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脸讳莫如深道:“你都想不到我昨日的好运气,那陆押司如此肯给我面子,还是托了江遇的福。”
“昨日你将我气出门,正好碰见薛世子来找我,他见我闷闷不乐,就请我去他私宅喝酒,我跟他对饮了几巡,他就说要给我引荐贵客,却没想这贵客竟然是江遇,江遇问我想不想救蔚妹妹,说只要我想,也就他一句话的事儿,我当时心想他为何要送我这么大个人情,结果这厮很是讲义气,居然把他极为隐秘的事儿都告诉我了!”
“他之所以投靠晋王,乃是为了替废太子报仇。”
“报仇?可废太子……不是他杀的么?”
哪有为仇人报仇的,这仿佛是一个滑稽不吝的笑话!
“这你就想浅了,你想想他的出身。”
卢音摩挲着茶杯盖,眼角流露出隐隐的得色。
江遇,字及期,前兵部尚书江源的嫡长子,他出身显贵,极为聪颖,八岁能成文,十岁得天子召试后被赐为同进士,十四岁被选为卫王府记室参军,三年后卫王被立为太子,他升任礼部员外郎兼太子舍人。
按理说他自此该跟着太子一路青云直上,可是不知为什么,太子莫名跟他较起劲来,不但在人前对他无故责骂殴打,甚至还传令下去,凡是东宫的属臣奴仆皆可以对他行使问责职权。
太子当时已满十四,这样的行为自是引起朝堂非议。
即使受到不公的对待,江遇也依旧尽心尽责地做好本职,皇上为了堵住大臣的嘴,把他调往翰林院,升他为正六品翰林侍读,自此后江遇每日都奉在紫极殿为皇帝筵读经史子集。
日子就这样安安稳稳过了一年,一次出宫的路上,十五岁的太子命左右卫率拦住了正要归家的江遇,将他一路捆绑押到南郊皇家比武场上亲自较量,场中勋贵子弟众多,大家都觉得江遇只有文人之力,且作为臣子,是不可能敢于出手伤害太子的。
然而江遇令所有人都大跌眼境,他不但一改往日的隐忍,还拔刀刺向了太子的胸膛,虽未伤及性命,却使太子伤重不起。
大家都觉得他简直是疯了,就在众人都等着看他为此付出代价时,一道废除太子的圣旨从天而降。
皇上不但下旨废除了太子,且嘉奖了江遇并赐黄金百两。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儿,一时间朝议沸然,御史们纷纷上书请求皇上严惩江遇。
就在这个档口,先皇后的一则密辛也悄悄在京中流传,都知道先皇后是二嫁之身,可更令人惊诧的是,先皇后头回嫁的竟是江源还生有一子!
这样的传闻实在让皇家蒙羞,于是皇上又降旨把江遇下了内狱,并改任江源远赴西北做了边城的守将。
江源守在边城不到半年就丧命战场,江老夫人白发人从黑发人,硬生生哭瞎了双眼。
而卧床不起的衿贵少年,也在隆冬的大雪日阖眸长眠。
没有隆重地举行丧礼,听说只安了上好的棺木,在相国寺停灵七日就埋进了先皇后的寝陵。
来年春天,皇上赦旨将江遇放了出来,削去他身上翰林院侍读一职,改任他入殿前司当一名散直侍卫。
如隙的八年,江遇已从末流侍卫升任到殿前司都点检,这样的职位,只有皇上心中的顶级亲信才能担任。
京都的人私下都传,说江遇是沾了先皇后的光,皇上才格外对他垂青的。
像是在避忌着什么,江遇自入了殿前司后,五日里起码有三日是旷工早退的,直到一次秀女大选,他竟然破天荒不顾声名在宫中强占了一名待选秀女,并引得皇上为此大怒不已。
皇上却没有严惩他,只将那名秀女赐给他作侍妾,自此后他开始不断地挑战天颜,可不论他如何狂妄骄恣、或中饱私囊、或邀结党援,甚至诬陷忠良、暗钳谏官,他都圣眷不衰,即便弹劾他的折子堆成了山,皇上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曾经有御史碎首进谏,皇上一怒之下竟将其杖毙。
遇见这样一个人,卢音竟还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