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 肆(第2页)
姜玠打断她,并飞快地无视了前一天在壁画馆答应下的“等伤口好了再说”的前提条件,火急火燎地拉着白榆道:“事不宜迟,我们要赶紧下水。”
***
风辛金住在苍郁镇,与吉祥如意和香坊隔了一条街的位置,在石子路4条73号租了个简陋的一居室。
他并不是本地人,当初是老马给他找的摊位,租这房子也是老马牵的线,知道他拮据,还软磨硬泡让房东每个月抹了百八十块的租金。
虽然也来了满打满算有个三年了,他平时还是只爱和老马白榆他们打交道。
毕竟他们俩不会嫌弃自己的贫穷,大多数情况下也并不计较自己的“口无遮拦”。
其实照理说,在旅游景区开着个算命摊子,但凡会看人下菜碟,能多油嘴滑舌一些,怎么着也能赚一些讲究风水玄学之人的钱的。
他倒好,与其说是蠢笨不开窍,从另一种角度来讲不妨也算得上是一种天赋异禀。
逢人道凶,是因为他风辛金只会算凶,也只能算凶,偏生他又没生得一副伶牙俐齿,往往还没想清楚,口中“恐有大灾啊”类解卦的说辞就嘟噜一下说出来了。
他也苦恼良久,先不说算得准不准,听闻此言想要动手打他或是掀摊子的游客倒是与日俱增了。
白榆曾经举例向他说明过。打个比方说,如果有人今天彩票中了奖,但是由于太高兴了出门着急,腿抽了筋。这是好事吗,总体来看确实算得上是好事的。
但是风辛金的卦象中,只能算得到今天腿会抽筋这种事。
或者再长远一点来看,一个人总归是会死的吧。
如果这一生顺顺当当,完全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和困难,哪怕说一点点皮肉伤都没受过,这位伏羲八卦正经传人、天才算命大师也大概率能算出来凶——毕竟这个人也是会死的。
长此以往,风辛金的收益持平在零的水准,开店本金是越干越少,毕竟还要时不时掏出一些来付自己的医药费和摊子修复的费用。
他现在正窝在床上,将自己唯一的存折掏了出来,用计算器反复摁了几遍之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再在这个地方干下去,饿死是早晚的事。
于是他终于下了决心给房东致去电话,痛彻心扉地表明自己虽然很爱这间屋子,也久住成习惯,但迫于衣食之压力,社会之不容,只得忍痛……
房东很不耐烦地将他的长篇大论拦腰截断,问他是不是不租了。
风辛金捏着手机,说了一声“是”。
那边的语速很快,让他这个月该交的钱交完,钥匙先放老马的民宿那里,等过年回来贴春联的时候他们自己去拿,随后又是火速掐断了电话。
风辛金听着嘟嘟的声音,呆了一会,才下床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他带来的东西就少,这三年也没怎么添新的,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没钱买,因此收拾起来还是很快的。没一会那掉了一个轮子的行李箱就收拾好了,被褥还是借的老马的,临走之前要洗干净了还回去才是。
他心里这么盘算着,就听到传来敲门的声音。
说曹操曹操到,正是热情老马。
老马见他已经决定要走,苦苦挽留无果,不禁流下了两行热泪。
“你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走了也好,去大城市过好日子,也好啊!你既然下决心了,叔也不留你了,这样,咱爷俩出去散散步吧!”
风辛金应允,将自己唯一一件厚点的外套裹上,跟着老马出了门。
外面夜色正浓,好在有路灯,道路两旁的商铺也基本都亮着。
风辛金吸了吸鼻子,道:“马叔,你也别难过,反正还有阿榆姐陪你呢。就算她不在,等到了旺季,忙起来也就不觉得无聊了。”
老马摇着头,一副潸然泪欲下的模样:“唉,到底是相处这么多年,也有了感情啊。”
风辛金微微皱了皱眉,听着老马继续道,“想当年,你那么小点点的时候,叔还抱过你呢。一眨眼长大成人,都要离开故乡了,怎么能不伤感呢。”
两人此时已经逛到了洛水的边上,河沿的绿植将路灯挡去大半,在地上投出片片阴影,和墨黑色的水面相交,分不出边界来。
风辛金停了脚步,看向身旁的老马,道:“马叔你在说什么呢,从刚才‘看着我长大’那句我就想问了,咱不是才认识三年多吗,你怎么就抱过小时候的我了?”
老马的头慢慢转了过来,脸上几乎看不清五官,整个人像被黑暗包裹一样,几乎要融了进去,声音也变得嘶哑了起来:“哦,言多必失,早知道直接下手了。”
“下手?下什么手?”风辛金问出的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该转身就跑的,但已经来不及了。
“老马”的胳膊开始变形,似箭一样瞄准了他的脚腕,缠起并作一处,随后急速地往水里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