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州少城主(第1页)
辛夷也不强求一时便能让她扭转观念。他倏而说道:“走吧,我们将下一件事做好。”
这下一件事有难度。
季临安之疾,拢共算来应有十二年之久,在药王谷的病历录册中便记有十年,就是不能痊愈。
辛夷道:“他这诊方,先按弱症算,又按中毒治,而后师父又反认回弱症,也是稀奇。现今你说还是按中毒治,需要再用回师父当初的方子么?”
长乐摇摇头,“我看了师父多年前的第一版录册,因他腹痛呕血,指其毒在胃肠,便治以和胃降逆法,用了葛根岑连汤,又扎排合谷、内关等穴,通肺腑,他便泄溺一段时间,又用小承气汤。没想到,却气血愈稀,反而昏厥见多了。可师父再开益气养血方,又甚是效果惊人。”
“按理论,小承气汤泄溺应该排出毒物,却未见得有。若真是弱症,他常年补气养血,虽体弱,却不至于再呕血、晕厥。可知那毒的初期偏要引人往胃肠上引导,实则又不在胃肠。当今棘手的,便是不知他中的毒积攒在何处。”
长乐连说一大段话与辛夷讨论,辛夷也认可,他补充道,“要中毒,无非是慢毒或快毒。且必要‘中’,无非是口服、熏闻、外创三种而已。如今已探明是慢毒,既然非积肠胃,那便不会是口服。因熏闻或外创的慢毒,能致惊厥呕血,体虚乏力,总能找到毒方。”
“师妹昨日为他探针,又觉得如何呢?”
“十二经筋没有,十五络脉也没有。这便是师父最后转回弱症的原因。”
其实季临安已到药王谷治过两回,算上这次来义诊堂已是三回。银针探经筋络脉也并非首次,每回都是这个结果,有点类似于现代“拍CT”。只因针若发黑,那就能直接定位毒处。
于是辛夷又说:
“我记得先师祖那本《重修翼方》中,曾提过,他翻弄草药时,中指被草药的木刺扎伤,便肿痛红淤。十天后创面愈大,唯有蒲公英清创才是对症的。因此他说,有时‘毒’、‘药’守恒,可互相转换,良药也是毒药,毒药也可以是良药。”
“季公子常年服用益气补药,若是这毒就是他的药呢?如今虽不可明确他中的毒的源头,但若是我们联诊内方,悉数换了补药试试呢?”
辛夷这发现不算是首创,药王当年已经为季临安换过一回。长乐“唔”了一声,其实以上的这番沟通,她说的净是废话,其实暗自另有顾虑。
当年季临安求医时,自己的血煞用处还未跟药王共享。这经年的体验下来,管他中的什么毒,无非是内服自己的方子,先用掌心血炼得的软硬两种晶体磨粉,再用鲜血熬开。
直接喝就罢了!每日灌他一大碗下去,连灌七日,这样也治不好的话,闾公在天之灵都不得瞑目。
再不济,便去无相陵取一回蛊种,找出秘术,喂他吃了,割开自己的掌心血灌他脖子,最后跳一回大神。他这辈子就和自己一样了。
这些全都是很好的主意,只是一个也办不了!
根据她这些年的蛰伏,世人即便知晓血晶煞,却根本不知血晶煞的具体用途。当年闾公给这名字起得就不好,但凡叫个“百毒不侵又延年益寿秘术”,保管个个都来无相陵打破头。
先不说要每日放她一碗新血,单让季临安直接喝那碗腥酸的血泡粉,就够惊悚了——他们不会传出去吗?
次则,邺城主的心头爱子,连药王都经年难治的顽疾,被她个小神医几服药就治好了——也太张扬了。
最主要的是,现今仇家不明,纵然季临安再为贵胄,也不足令她冒风险。
所以,她原本是打定给季临安按中毒算,用血粉下补药来吊命,这是个折中的法子,虽然治不好,却也不至于再恶化。
今日联诊,只要诓服辛夷师兄的判断和自己一致就行。
因此长乐道:“我也是师兄这个意思。今后将他从前的方子又换,全都不用了,那些雪参也不可用。既然觉得毒不积在肠胃,便试通营血,解阻滞,醒神开窍为主,我想给他开‘菖蒲龙胆汤’,加旋覆子,代赭石降逆。”
“龙胆汤本身清营透热,他热毒不重,反而胸腹灼热,遇冷便易昏厥,旋覆子不必加了,恐怕换成黄柏更适宜。”辛夷道。
“那便按师兄说的。”
长乐的诓骗很顺利,本来旋覆子这药化痰清热,用不用都行。主要是想加那味“代赭石”才对症,调解季临安的眩晕昏厥、咳嗽喘息,最主要的是——入药便暗红如牛血,沉渣黏底。
将血粉兑进去,便可以蒙混过关。
她也不可能日日都割了新血送去,每旬掺一碗,对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