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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人能随随便便决定自己的成绩呢?就好像,学习这件事情对他而言,跟通关打游戏没什么区别一样。

他的心是那样敏感又脆弱,人家不经意吐出的一个字眼也能戳痛他。

原来他一直以来的年级第一,都是楼照林让给他的。正是因为楼照林对学习从来不上心,永远不愿意揣测出题人的意图,阅读理解总是乱做一通,他才有机会长期稳居第一。

这对连星夜卑微的自尊心来说,几乎是毁灭般的真相。他拼尽全力乃至用生命死死捍卫的珍宝——他的成绩,对楼照林来说怎么就这么一文不值呢?

他这样卑劣渺小得跟灰尘没什么区别的人跟楼照林在一起,真的不是在耽误人家吗?

如果不是他,楼照林现在应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一边偷偷玩手机,一边和吴向晓嘻嘻哈哈,或者一边打哈欠,一边百无聊赖地刷着他早就会了的习题。

楼照林会是自由的,开朗的,呼朋引伴的,被众星捧月的。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搂着一个浑身写满了丑陋的字眼的,连一个人形都看不清的人安眠呢?这跟抱着一具尸体睡觉有什么区别?楼照林为什么睡得着?连他自己都睡不着!

虽然楼照林说他根本不需要上学,但“需不需要”和“能不能”,根本就是两码事!楼照林不需要上学,他当然可以选择不上学,可他现在为了照顾他,楼照林却连选择上学的权利都没有了。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不想提分手,他不想放开楼照林的温暖,也不想离开楼照林给他缔造的安全屋,他已经被外面的世界伤害怕了,他再也不想出门了。

可和楼照林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他都将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平庸和卑微,这么漂亮舒适的大房子,怎么会住着一个不劳而获的他。

黑暗里漂浮的人变得扭曲狰狞,蠕动到了他的耳边,对着他的耳朵悄悄说——

愚蠢的你,不熬夜,不刷题,不背公式,就做不出题目;脑筋僵硬生锈的你,公式的由来根本不重要,只要死记硬背就好了;记忆力烂到极致的你,一首古诗要反复抄写十几遍,才不至于写错字;一点语言天赋都没有的你,英语单词不用谐音联想,就根本记不住;才华和修养都极度匮乏的你,好词好句根本无法信手拈来,要背无数的经典素材,记无数的生僻字,才能勉强写出一篇如同模板一样乏味无趣、毫无灵魂和个性的标准三段式作文。

这样的你,到底是有什么脸,躺在一个天才的怀中,享受着他一心一意的爱,享受着他用金钱为你堆砌的一切享福和快活啊?

要不还是死了算了吧。

连星夜默默流着泪,张大嘴巴,咀嚼着自己僵硬的手指皮肉和骨头,感受着自卑像黑色的水一样从他心里渗透出来,然后又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每一寸皮肤,再次窃取了他生的勇气。

老天爷怎么会这么残忍,过去那么多年他拼了命地努力,都不告诉他,直到他竭尽全力的这一刻,才告诉他,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没有天赋的人。

如果他早就认命了,他又何苦那么拼命?

如果他早已知晓他是一个平庸无能的人,他又何苦为了成为一个天赋异禀的人上人,而拼尽了全力,到头来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有那么一点天赋。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早告诉他了,他不早就放弃了吗?非得等到现在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是一个平庸的人!他根本接受不了自己会一辈子没出息!!!

要么努力爬到巅峰,要么从出生就老老实实趴在泥里,一辈子都不要抬头!

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先爬上去,然后又摔下来?老天爷就这么喜欢看他的笑话吗?!

只是一个小小的高中而已,他就已经把自己学得恨不得死掉,往后还有大学,硕士,博士,毕业了还要进入社会,社会的名利场更是厮杀得体无完肤,谁是等闲之辈,谁是芸芸众生,谁是天之骄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多少自诩天资聪颖的状元郎,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名牌大学后,正准备大显身手一番,才发现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状元,他在一百个人里或许不错,但在一千个人里呢?在一万个人里呢?

到那时候,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是天之骄子,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得天独厚,他还学得下去吗?他真的学得会吗?他比得过人家吗?只会被瞬间打回原形罢了!

他的记忆力一直在衰退,昨天说过的话今天就不记得了,过去背书的经历太痛苦了,他为了逃避痛苦,已经整整半年没有碰过书了。

他那渺小又可悲的胆量还敢拿起课本看一眼吗?他这双早就烂了的手还拿得动一只轻轻的笔吗?他生锈的脑子还有能力背出一篇小小的古诗吗?

他的学习能力真的有他从小以为的那么强大吗?还是说,一直以来都只是他在骄傲自满?是他这个井底之蛙在贻笑大方?像楼照林那样真正的天才看了他,不会觉得他像一个小丑吗?!

许久不见的来自深渊的怪物再次张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啃食在少年弯曲的脊背上,让他发出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哀嚎。

如果做不到最好、做不到极致、达不到完美的要求,那还不如去死!

如果不能拿出成绩来,不能成为一个永远的第一名,不能永远都站在别人的头顶上,那还不如去死!

如果你要一辈子都像一个蛀虫一样地活着,只会吃睡享福,什么成就都拿不出来,什么贡献都做不出来,那你的人生价值在哪里?你活着有什么意义?你还不如直接去死!!!

你到底怎么有脸现在还好生生地躺在这么舒适的大床上睡大觉的?你是怎么有脸住这么漂亮的大房子的?你是怎么每天对着一个天才颐指气使、指手画脚的啊?连星夜,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这些都是你配享有的东西吗?你不配啊,你连活着都不配!你连呼吸都是在浪费空气!你去死!去死!去死啊!!!

……

于是,第二天,楼照林突然发现连星夜起不来床了。

一开始他以为连星夜只是平常的赖床,毕竟连星夜已经很久没有失眠过了,他根本想不到连星夜昨天一晚没睡。

楼照林叫起连星夜的方式很温柔,通常会亲吻他,呼唤他的名字,把他吵醒,有时也会轻轻吻连星夜的眼睛,嘴唇抿着他的睫毛,往上微微地提,一边嘴中低喃着:“连星夜,睁开眼睛看看我吧,现在已经到早上了,你该睁开眼睛了哦,厨子已经来做饭了,等你洗漱完了,我们也差不多可以下去吃早餐了,如果你再不起来的话,我就把早餐端上来,在床上喂你了哦。”

通常有最后这句话威胁,连星夜就算再怎么不想动弹,也会慢吞吞地爬起来。

当初在医院喂喂就算了,他现在手脚健全,他的自尊心并不允许楼照林向伺候一个瘫痪的人一样在床上伺候他。

可今天跟往常似乎不太一样,即使楼照林都这么威胁了,连星夜也只是艰难地张口嘴巴急促地喘了喘气,睫毛飞快地抖动,眼皮重得像压了一座大山,怎么也抬不起来。他被莫名的恐惧占据了大脑,有人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只能在濒死的绝望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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