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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疑心(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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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怎的又回来了,”他问,“今日也待在二十三营么?”

“年末杂事,各营千总自会联合千户调度处理。”季邈看着他,“我虽自揽巡查之务,可也不必事事躬为。如今朝天阙出了事,这案子不好查,自然得守着嫌疑最大的。”

“原是还想着审我。”司珹温声说,“可我如今这样,怕是禁不住太多折腾。”

帘隙孔洞里漏下的碎阳,零星落在他面颊鼻尖,说话间晃动轻而暖的驳光,成为某种干扰。

季邈最终抵御住了扰乱,他注视着对方开口:“整个顺远镖局只你活下来。”

“我是该信你福大命好,还是信你疑点重重。”

“命好谈不上,侥幸而已。”司珹缓慢地眨眼,“死么,我倒也。。。。。。险些经历了。”

“险些”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囫囵,那字像是含着沙,是一种欲盖弥彰的遮掩,季邈敏锐地捕捉到这层意思,看向司珹的表情透出一丝探究。

司珹却很疲倦似的,阖上了眼。

季邈睨视他的面颊,这人闭目的时候显得脆弱,睫毛的影落在眼下,也不知有意无意,偶尔会翅羽一般轻轻地颤。季邈瞧着他,意识到贵胄的威压对这人竟会无效,他也不知怎的,跟着默了声。

季邈不是没想过杀了司珹。

擅闯朝天阙,私杀军中百户,腰牌造假,心思叵测,这些无一不是促使他杀掉司珹的理由。但种种拼凑在一起,反倒形成了眼前模糊促狭的局面,凝出这样古怪的一个人。

季邈能感知到司珹在观望他,这种观望却像是走在阴阳线上,明暗交织,难以捉摸。

可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司珹有什么观望他的必要——他人生中上次被这样谨慎地观望,还是十年前。

十年前季邈九岁,肃远王季明远屡战大捷,开疆拓土。军报传到衍都,长治帝季明望龙颜大悦,他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这位戍边建功的亲兄长,思念起两位远在阳寂的侄儿。于是当年底,随封赏一同送来阳寂的还有谕令。

长治帝在圣旨里言慈情切,说是苍州偏远,阳寂苦寒,军将尚且艰辛,稚子更觉难捱,便想着将小侄唤去衍都,放在身边养上一两年,也算全了叔侄情谊。

季明远捏着旨,书房里坐了一宿。三日后回衍都的车队带走了季邈,却留下了五岁的季瑜。季明远上书说他实在年幼体弱,受不住如此颠簸跋涉。

季邈到衍都时,正值长治十四年的早春。二月的天,春寒尚料峭。他才刚进宫,就被不相识的内宦牵入了暖阁中,须弥座上仰倚着阖目的帝王,三足加盖的铜香炉里氲出朦胧又浑浊的长烟。他在那过重的香雾里,被熏得隐隐作呕。

座上的人唤他阿邈,揽他入怀时季邈方才嗅到清苦的药味。长治帝唤他来,却又鲜少召见他。他那时候年纪小,还没长个抽条,翻不出高耸的宫闱,只好透过朱墙琉璃瓦,遥遥眺望西北的天。

可惜衍都多雨水,雨线密匝,常常模糊掉阙宇楼阁,目之所及处,萧瑟不似人间。

直至十一岁那年岁末,季邈才又回到阳寂,一别两度春秋。

季邈自前尘里抬眼,见司珹仍卧在榻上,垂眸敛目,对方像是仍沉在什么旧事中,没挣脱。

这霎那,季邈倏忽产生一种不可言说的熟稔感,好似他与司珹均脱离了世俗躯壳,低迷又惘怅地挨到了一块儿。哪怕他们相识不过半日,此前从未见过。

季邈因这种想法讶然一瞬。

也在此刻,司珹掀眼看过来。

他似乎也已经逃离了回忆,两人心照不宣地压下异样,谁也没提。

“如今已开了方子,烧退之后。。。。。。”季邈顿了顿,最终只道,“还是先养伤吧。”

司珹闻言笑了一下,转瞬即逝的,活似雪野里催开的花。

“关心我啊。”他看向季邈,神色里分明是玩味,“将军这是高抬贵手,放过在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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