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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翰林图画院日常(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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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见她眉头松开,继续道:“还有一些民间高手也曾入职图画院,他们多是德高望重、技艺超群者,被皇帝所得知,进而诏入。善丹青楼观之画的吕拙,曾被召入图画院祗候。但这些人往往受不得图画院之苦,心不甘情不愿的呆在这里,那吕拙受了大恩,由图画院祗候迁为待诏,本为一件好事,但是后来不肯受,愿为本宫道士。

知命心里施施然:“比起宫廷外的风流快活,严整规章制度的画院对很多人来说无疑是一只无形的鸟笼,进去了之后就被严格规范,按照统治者喜好和口味进行绘事,实在是巨大的束缚,一旦触怒了龙颜,定会掉入万劫不复,已经进入画院的吕拙定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拒不肯受,成为本宫道士,明哲保身更是一个智慧的方法。”

正此时,偶听得“笃笃”敲门声,崔白拿了一摞子画稿进了来,恭敬的施礼:“夫子,多有打扰。”

夫子表情没变,一旁的童子将那厚厚的纸接了过去,走到案几旁坐下,兀自整理起来。

崔白交了稿子也没走,杵在原地,似是有话。夫子抬眼看了他,指了指知命旁边的座位。“既然来了就一起听听吧!”

知命闻言拿了一个坐垫给崔白,待他坐好,夫子正准备抬手,知命赶忙起身帮夫子续了杯茶,也给自己和崔白也各倒了一杯茶。夫子淡淡笑,继续道:“这第二种入宫方式便为——推荐入院。”

与由皇帝招徕的画家身份不同,被推荐入院的画家大多身份低下,没有很高的声望,所以需要被有识之士引入宫中,谋得一官半职。知命心下缓缓:“那我应该属于这种吧!”

“涿郡人高益,从前工画佛道鬼神、蕃汉人马。太祖朝时,他潜归京师。刚开始时候,贩些货药自给自足,也是个有心的,每售药必画鬼神或犬马于纸上,藉贩药之名贩自己的画技和名声,后来一个孙氏将高益所画《搜山图》进献给圣上,龙颜大悦遂授翰林待诏。这样入院的画家多半真心实意愿留在宫中,然后来者想要效仿也是不易,一来需要机遇二来则需贵人。”夫子继续喝茶,也微微抬手,示意二人一同。见知命听完身子矮了几分,遂低头笑了笑。

果真,小孩子藏不住心事。

“当然,在没有贵人提拔的情况下,也有过“毛遂自荐”的先例,高文进即属于此种情况。太宗时的高文进便是如此,其人工画佛道,和王道真一同于相国寺画壁。后以攀附授翰林待诏。”

知命淡淡说:“高文进的自荐是有底气的。他没有让宋太宗失望,通过勤奋的努力和高超的技艺获得了极高的声望和地位。

“崔家二郎崔悫听说品貌端方,是不是明年要擢选进来了?”夫子突然问起崔白的弟弟。

“是”。

崔白坐着恭恭敬敬的问,“那其他方式呢?”

“当然有,不过难度较之前二,大上许多。前朝赵长元就是补入画院的。此人原服务于后蜀主孟昶,到宋后,补入图画院为祗候,这个“补”是有原因的。其人通天文,历仕伪蜀孟昶为灵台官。亦善星宿纬象画。说来也是他福大命大,在当死未死之际,本发配到文思院为匠人,后因一段机缘巧合为太宗厚爱,而不受画院的升迁制度以及宋朝的官制所规定的——非遇缺额则不能递补。

“如今官家丹青圣手,大集天下名手,益兴画学,教育众工。补入名额还会增加也说不定。

画学在选拔学员时候采取“三舍试补升降”法。三舍即为:上舍、内舍和外舍三等:“外舍生二千人,内舍生三百人,上舍生百人。月一私试,岁一公试,补内舍生;间岁一舍试,补上舍生,弥封、誊录如贡举法……”刚入选学员为最低等外舍生,然后经过考试逐一升至上舍。而这一“补”的制度可能同样影响到了画院画家的采录,被选入上舍生的优秀人员以同样的方式补入到画院,组成新的人才。早上那个学生先前是画学选拔上来的,天赋异禀,可是心高气傲,你也看到了,不好好地磨上一磨,恐难成器。”

知命心下了然:“师兄弟们能组成现在的班型,是通过以上层层选拔的录用方式来的,实属不易。起初的选拔接受和招徕前朝遗留画家以及有名之士,实际也是怀有某种意图的。到了官家这里才将录用画家上升到一个成熟规范的形式。说起来,官家也当真是这方面的人才。”

“如果有一天我想要离开图画院了,是不是也只能效仿吕拙去当道士?”崔白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人听了半天,就得出这么个结论?知命转头看不明白崔白在想什么。

“这等中冓之言,就不要说下去了。”夫子又沉了脸,肃声说道。

知命跟夫子道了谢推出门来。出了夫子的门,二人并肩往回走。

“你怎么今天这么奇怪!上次你不是还当众为难夫子?”知命看着崔白,有些不解。

“嗨!能不能别揭短?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怎么?敢做不敢当?今天吹得什么妖风?往日里看你在其他夫子面前也没这么乖。”

崔白停下脚步,“跟你实话说了吧!前些天家里来人捎信说母亲缠绵病榻已久,弟弟年幼,父亲让我辞了图画院回家去;但人各有志,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进来的,刚没几天就要回去实在不甘心。夫子听说之后,亲自去我家和父亲说情,还托了关系,找了御医张妙手给我母亲诊治。实在感激五内,我父亲动容,答应让我继续呆在图画院。本来以为……”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本来以为夫子因上次的事会落井下石,顶多不予理睬。没想到人家霁月光风,不萦于怀,反倒衬得你小人的样子。”知命趁机奚落他。

“我想答谢夫子,又不知道他需要什么?”崔白大白牙又一次被嘴唇遗忘在外面,显得很苦恼的样子。

知命笑眯眯,本来想告诉他,‘我和他夫人熟得很’,转念又一想,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那你怎么还问离开图画院的事?前言不搭后语的。”

“你不懂。”崔白低下头,“嗯,刚才本想趁着没旁人的时候当面谢谢夫子。”

“放心!夫子见你那熊样,肯定不会介怀的。”知命笑嘻嘻的回怼。

“熊样?你不是都背地里跟别人说我像兔子精吗?”崔白揶揄回来。

知命脑袋上黑线顿时刷下来。

看知命心虚的样子,崔白顿时多云转晴,走在前面晃着得意的小步伐,知命反应了过来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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