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1页)
当夜杜瑶山便在书房睡了,次日一早又回衙门去。紫袖托他照料白霜,自己便向五龙观去,顺手把白霜做好的鱼也都带上了。进得观来,果见吴锦一在那里抡叉练功,袍子脱在一边,胸毛在晨风中威武飞扬。紫袖跟在小兄弟后头嘱咐道:「看看这鱼若还吃得,热透了再吃。昨晚白霜做的……」吴锦一见了便招手道:「休在那里絮叨,老汉一般,快下场来打!」紫袖只说:「吴大哥,我来打听件事。」
吴锦一拎上叉,拖着他往厅上去,问道:「你来打听的,除了魔教,也没别的了。又听说了甚么?」紫袖便道:「前不久的一桩案子,有点蹊跷。」二人说起那失了胎儿的尸骨,厅内早有几人听见,便围了上来。
有一人道:「殷兄弟,那胎儿果真是李氏咽气之后取出来的?」紫袖刚摇头,又有个青年上来,穿一件汗布背心,双臂文着两条青龙,大着嗓门道:「我上次就说了,魔教吃人肉的,这可不是被魔教掘出来的么?」紫袖便问:「吃……吃也该当挑活的罢?谁还去地下掘出来那个……」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说道:「魔教要的便是胎儿丶婴儿,兴许有炼化之术,为修魔功,不计生死。」
紫袖听这声音有些懒懒的,略觉熟悉,循声望去,见一个青年进了来,穿着浅蔷薇色的衫子,看着有些困倦,朝自己一点头。吴锦一便道:「老三倒是对这些听说得多,你细细地说。」
紫袖打量这位「老三」,忽然惊道:「你是……那个,三哥?」那青年也一愣,拍手笑道:「昨儿晚上原来是你?哎呀这可巧了!」两人相视尬笑。吴锦一忙问:「你们昨晚做甚么了?」忽然怒道,「老三!你……」便要跳起来打。
那青年连忙摇手道:「你切莫乱说话,这位壮士,啊不,小兄弟功夫好得很,我们只是……」看着吴锦一朝自己越走越近,不禁绕着大厅跑了起来,边跑边喊,「兄弟!兄弟你岂能坐视不管?你快说话啊!赶紧说昨晚就是动手过了两招!」紫袖看得一头雾水,忙起来去拉吴锦一道:「吴大哥别打,我赢了他的。」
吴锦一气鼓鼓地看着他问:「你们为甚么动手?」紫袖道:「就……他在巷子里……」刚要说他抱着白霜,却见那青年在吴锦一身后对自己拼命打手势,又抹脖子翻白眼的,便吞了几个字道,「……巷子太黑,我们撞上,就过了两掌……」那青年松一口气,连忙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又擦了擦额头的汗。吴锦一皱着眉问:「当真?」紫袖忍着笑道:「怎么不真?早知道是这里的兄弟,我也就认一认了。」
吴锦一这才作罢,冲那青年道:「不争气的,滚过来!」又朝紫袖说,「这是舍弟,叫吴锦三,前阵子没在观里。」紫袖看吴锦三也是二十多岁模样,一张面孔算是秀气,也不甚黑,跟吴锦一长相迥异,听闻此言甚是意外,忙道:「大哥和……和三哥竟是亲兄弟么?」吴锦一道:「正是,我兄弟三人,娘老子图省事,取名字就按一二三排下来的,如今老二去了北方浪荡。这老三,不知哪里的毛病,就喜欢对男人动手动脚,你防着他些。」说着横了吴锦三一眼。
吴锦三哭丧着脸道:「我也挑的。他又不白嫩……」却在吴锦一的逼视下闭紧了嘴。紫袖哭笑不得,毕竟昨晚打了他,忙对吴锦三赔罪。吴锦三一把拉住他,眼角瞥见吴锦一的手像是要抬起来,忙速速放开道:「受兄弟恩惠了,这事揭过不提。听你方才在说魔教的事?」
紫袖接着他最初的话头道:「魔教练功的事,还请三哥多说些。」吴锦三便道:「我在外头听人说起,西南有大雪山,便是魔教发源之地。也有多事的人上去探过,都是些断壁残垣,想是许多年前便挪走了,如今不知藏在哪里。他教中有许多邪门功法,有的以血为引,有的便需人命。那等吃人喝血的话,我是不信的,若说练功,倒有些可信之处。只是这等缺德丧门之事,其中细枝末节,却不是我等随意便能探听的了。」
紫袖便问:「我当夜见到的人都蒙着脸,三哥可知他们平日也都蒙面么?」吴锦三瘫在椅子上道:「我听说,魔教头些年出没过几次,都戴面具,个个都是一般模样,旁人也分不出是谁,更没见过面具之下的真面目。」
紫袖一个激灵,忙问:「甚么面具?」吴锦三道:「这我怎么晓得?似乎是个狮子还是老虎的,还有人说是鬼脸。」紫袖低低叫道:「是双角鬼狮!」吴锦三听了便跳起来向他凑,要打探细节。
紫袖却在琢磨练功的事,皱着眉头道:「要说拿胎儿练功……魔教取凌云剑谱和剑,也是为了练功么?我师叔说,敝派和魔教并无甚么冤雠。」吴锦三点着头道:「你是凌云派的。魔教要你们的剑法……」他看了看紫袖的脸色,谨慎地说,「用处应当不大罢。」
身旁众人便有的轻轻笑起来,吴锦一看紫袖一脸茫然,便道:「兄弟,你们算是正道宗派,魔教如此行事,哪里肯练。况且……恕我直言,贵派源远流长,弟子众多,看你的身手就知道,比我们这等草台班子自是强出千万倍不止。只是贵派中等闲武功却坐不上江湖最前头的几号交椅。近年来是赶上有你太师父凤老前辈,及你师父展大侠,这个武运才比从前昌隆了些。」
紫袖一呆,他只以为凌云派已算是极有名极高强的,从未考量过这些事,此时听人拿来比较,竟然一无所知,便问:「那……那我师父能在江湖排到什么位置?」
吴锦三便道:「尊师凌云剑法造诣颇深,已算是一流高手,这没得说;只是细论起来,却尚未入得顶尖高手之列。」紫袖愕然道:「甚么?顶尖高手是什么模样,竟比我师父还厉害么?」
吴锦一笑道:「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寺那帮老和尚,虽动不动就练上几十年,如今却超然物外,从不出来轻易打人的,先不算他们;光说我见过的,中露山胡不归道长,许多年前京城的素墨大师,那都是出神入化的身手。至于我没见过的,没十个总也得有上八个。」
旁边帮众有人说道:「还有乔木庄的方庄主,我曾见过他空手劈巨岩。」又有人道:「方庄主怎能是顶尖高手?若是他有老爹,说不定尚能算得。你瞧流泉山的景行门也是一流大派了,那掌门与乔木庄结过梁子,两人交手也是不分胜负。」头一人便道:「若是两个顶尖高手对打,打不出输赢也常见啊。」
吴锦三道:「说起乔木庄姓方的……我曾在京城见过一个蒙面人,白布包头,只露出双目,又高又瘦,看着甚是年轻。像是他的同伴和方庄主对上了,不知吃了亏没有,那蒙面人不说话,上前就抓。方庄主必定也算是一流了,且亮了兵刃,只被他赤手空拳便制住,动弹不得。在场诸人,没人看得出那人的路数,他们又去得甚快,只不知他是谁。」
那帮众便叹道:「竟这般轻易便拿住方庄主么?这人岂不是强出许多了。要这样说,方庄主着实算不得顶尖。」吴锦一道:「他同伴长甚么模样?」吴锦三却支吾着说:「我在楼上吃酒,看不真切。」吴锦一「哼」地一声。
紫袖被这一席话说得懵了,他平素也对这些帮派名家有所耳闻,如今听他们一比,才知高手尚有一流丶顶尖之分,原来高手之上,另有更高之境;凌云派虽有名气,却并非自己以为的那样独领风骚,委实天外有天——自己在凌云山时,又哪里关心过这些事情?不由想到那些小小年纪便出来历练的少年,喃喃道:「我真是蠢材,从前怎不多跟我师父到处去看看……偏安一隅,坐井观天,竟然狭隘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