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1页)
紫袖笑道:「跟大师兄比轻功,实在是自讨苦吃。」只见费西楼一道背影如风吹绿柳,身法轻灵,在山道上左弯右转,进退自如,煞是好看。最前头那位师兄相形见绌,脚下尘土渐起,还试图挡他的道,却两三步便出了圈子,慢慢被甩在了后头。三个后进明明落在二人身后远远地,却像是自己抢了先一般,乐得见牙不见眼。
待三人都到了小石坪,那师兄早已输阵离去,费西楼坐在一块岩石上,含笑看师弟师妹大呼小叫着冲了上来。郑师弟跑的气喘吁吁,向天而叹:「山上这么大,地盘也……要抢。」西楼笑道:「郑师弟刚来一年有馀,小师妹上山不到一年,想是还不习惯。等你们长大以后,要抢的还多着呢。」
紫袖过去给费西楼捏肩捶腿,对两个小的道:「学到了?」明芳抿嘴一笑,红了脸不肯说话;郑师弟点点头说:「学到了,以后抢地盘绝不能先说出来,要悄悄地。」四人一齐笑起来。
正笑得开怀,只听一个声音淡淡地道:「欢聚一堂。」说话声不大,却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送进每个人耳朵里。
四人顿时止了笑声,跳起来站成一排,个顶个腰背笔挺,紧张地环顾周围,如临大敌。展画屏一袭青衫,从树木间信步而来。不见他如何抬脚赶路,却是飞快便到了近前。四下里鸦雀无声,一时只余溪流深涧,风过树梢。
紫袖看他目似寒潭,俊颜如画,肩平腰直,英姿勃发,身后是初绽新芽的山坡,将他衬得宛若冰雕玉像,直是越看越爱,一颗心激动得要跳出腔子来,心里想道:「这些年都看不腻。我就在这山上,何必还去别处呢?若是每天都能看他这样朝我走来,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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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幅比较长。
感谢诸君耐心读到这里。
接下来就给师父让开场子表(zhuang)现(bi)了。
第4章大梦初醒(4)
展画屏走到近前,四人一齐行礼。他将目光冷冷扫过,向费西楼道:「现今几炷香?」费西楼答道:「西三,北上,一炷半。」展画屏略一沉吟,道:「尚好。改西二,南下。」费西楼恭敬回答:「是。」展画屏再一点头,费西楼便自行下山去了。
明芳正待张望,又见师父将郑师兄叫到约莫二十步开外,开始演练拳脚,于是轻轻问道:「殷师兄,刚才师父与大师兄说甚么?」紫袖也轻轻回答:「应当是练轻功的事情,我和大师兄练的不一样,不太晓得。」
明芳又问:「大师兄一直都这样省心么?」紫袖道:「那可不,三言两语就完事,也不见罚。哪像我……」明芳想笑,又怕师父听见,忙忍住了,小心翼翼地道:「紫袖哥哥第一次挨罚,是为了甚么?我好怕挨罚啊。」她拜师时还没过十一岁生辰,见紫袖活泼爱笑,起初与他最是亲近,唤他「紫袖哥哥」,后来才改口叫师兄,也时常忘记;紫袖也不叫师妹,习惯只唤她芳娘。
紫袖眯着眼道:「第一次挨罚……是师父刚当了掌门不久,把我们三个召集在一起,也是挨个查考。他两个都快,到我时,查完被骂得狗血淋头,先罚了三个时辰马步。最后我是爬回房去的。」
明芳吓得小脸发白,她虽未被罚过,却总是担心有一天轮到自己,不禁道:「师父要骂我笨可如何是好……」
笨?紫袖记起自己十六岁时站在展画屏面前,拳脚,剑法,轻功,内功……一路演将下来,累得气喘如驴,他刚拜的师父在一旁长身玉立,淡淡说了话:「真是笨得要命。」
说罢拿起紫袖的剑,随手一刺,那平平无奇的剑锋便悄无声息刺进了石壁。
紫袖惊喜交集,简直是画书上的英雄来到眼前了。只是那一剑轻盈飘逸,又岂是能画出来的?他只顾瞧展画屏握着剑柄的手,手指修长有力,手背青筋微微迸起,与长剑犹如一体同生。这样一个人回山来了,自己以后岂不是……用师兄师姐们偷着讲的字眼,岂不是「终身有靠」了么?刚刚要笑,展画屏又道:「去扎马步。」
明芳突然说:「郑师兄的手和步法,越打越慢了。」
手。紫袖眼前浮现出暗夜中展画屏一双手,耳畔响起他在帐子里的声音:「你白天瞧师父的手做甚么?」周围太黑了,他旁的都看不见,唯独知道展画屏到自己卧房来了,在他耳边低语,指尖轻轻碰触着他的脸。紫袖赧然道:「你到底是画书上的人物,还是我师父?」展画屏道:「我拾来的你,也喂过你饭,还不是你师父?」
紫袖盯着那张俊脸不眨眼,茫然道:「我小时候师父就整天板着脸,和你一样又高又好看,却不爱亲近我;后来他常下山去,也偶尔会带回些新鲜玩意儿……也从来都是我像牛皮糖般黏着他。他怎会到我帐子里来?」展画屏却道:「必是来查验你是否当真长大了。」说着一双手便探了下去。他身上的衣袍整齐一如白日,衣扣严丝合缝,滚边妥妥帖帖,手上却放得开,穷尽千百种姿势,将紫袖全身每一寸量遍。
明芳又说:「稳坠松沉,郑师兄是不是都忘了?」
忘了……是展画屏说:「这就定不住了?教你的心法都忘了不成?」紫袖嚷道:「不曾忘,我一直都盼着你回来……」一面奋力想去抓他的手,只是那指掌所在是如此要紧,直要搓出火来。紫袖颤抖挣扎,挥手打在床柱上,才知是黄粱一梦,点点星光洒在身前,一大早还慌慌张张避开大师兄去洗小衣。此刻回想起来,面上不禁泛起潮红,连忙默念心法口诀,悄悄运气宁神,一面暗自庆幸二人站得老实,头都不敢乱转,芳娘看不见他的模样。
这时郑师弟打错了一处,后头招式连不起来,在那里发愣,展画屏面无表情,沉默以对。紫袖已将绮念都撂在一边,啧啧惋惜道:「你看看,他错了。师父周围风都不吹了。」心中只盼展画屏万万不要向这处回头,否则必将自己的窘状看得一清二楚。
明芳道:「郑师兄若是挨罚,我可不敢求情了。我没对你说过……头次见你罚跪,我替你求过一回情,结果师父却罚你多跪一个时辰,我回去哭了半天,再不敢了。」紫袖忙道:「别求情,你的好意我领了。大师兄也曾经求情来着,师父把我在大门上头吊了一天。」明芳又是悚然,又是要笑,终于笑得抖了几抖。
紫袖也微笑道:「全凌云山都知道殷紫袖经常被罚,谁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又安慰道,「一时记错不打紧。芳娘学得用心,师父自然也不罚你。他罚我,是因为我既驽钝,又不肯努力,只爱贪玩。」
明芳皱眉道:「你不笨呀。即便谁真的笨了,又能罚聪明么?」这时只见师父稍微做了几个动作,又讲了两句,郑师兄便一脸喜色,似乎明白了什么重要关窍。明芳道:「师父功夫真好。」紫袖入迷地看着那个人的身影,也低声说:「师父是最好的师父。」
明芳只见师父让郑师兄走了,对自己一招手,连忙跑了过去。紫袖独自站在当地,看着展画屏与矮了许多的芳娘相对而立,似乎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他曾经也像这小师妹一般,仰望着展画屏。
展画屏十五岁便随师父去游历磨练,自然甚少呆在山上;四年前,由凤桐手里接过象徵掌门身份的凌云双剑,和代代相传的原本《凌云剑谱》,踏进了掌门静室,从此常坐书房,凌云阁中多了一盏燃到夜里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