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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府志(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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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理有二。”她声线清冽如冰泉,“其一,子代必承父母特性。若父本抗病、母本丰产,子代中总有三成左右能兼具二者。”

雷起龙猛地坐直,他想起去年献云曾献过一株奇稻,当时只当是吉兆,未曾深究其背后的道理。

“其二,万物皆有变化。”

“狼与狗本同种,狼经过百年的驯化,凶性渐褪,最终成了温顺的狗。”

雷起龙微微一愣,有些意外于卫斓的比喻,随即皱眉问道:“这和水稻有何干系?”

卫斓从容道:“就像狗尾巴草是小米的祖先,野生水稻是水稻的祖先一样。经过数千年的演化和培育,狗尾巴草变成了如今的小米,野生水稻也变成了如今的水稻。虽然这个过程漫长,但如果我们在合适的时机,用合适的方法加以干预,就能加速这一过程。”

窗棂透进的阳光恰好笼住案头,雷起龙凝视着卫斓的身影,突然放声大笑:“卫大夫,你这简直是神农再世啊!”

卫斓原本打算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慢慢推进,等到红薯收获的季节,她的意见自然能够得到重视。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彻底打乱了她的心绪,也打乱了她的计划。

这几日长沙城内的惨状实在不忍回忆,她的力量太过薄弱,而时间却不等人。大明的百姓,还能等吗?她不得不寻求官府的帮助,于是心急火燎地将自己所知的理论知识一股脑地倾诉出来,只盼能说服雷老爷。

卫斓道:“卫某正是参考了《农政全书》得来的灵感。我曾游历多地,向农人请教,又自己钻研,才有了这些想法。”

雷起龙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案头抽出一本蓝皮册子,提笔蘸墨:“本官正主持编修长沙府志,像卫大夫这般为百姓谋福、为农事献策的能人,理当载入史册。敢问祖籍何处?令尊令堂名讳?”

狼毫笔尖悬在宣纸上,一滴墨点悄然落下,晕染开淡淡的墨迹。

卫斓喃喃道:“长沙府志……”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些观念实在太过超前。若提前记录下来,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招致非议。

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却可能被视为妖孽。

“不可!”卫斓霍然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雷起龙笔锋顿住,抬起头:“为何?”

卫斓心中一紧,意识到雷起龙是铁了心要问到底。她微微垂下眼帘,片刻后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大人,卫某方才所言,其实并未全然道出实情,还望大人恕罪。”

雷起龙手中的笔停在半空,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卫大夫此言何意?”

卫斓微微俯身:“卫某并非有意欺瞒大人。只是卫某实在不敢在大人面前妄论鬼神之事。既然大人问了,卫某不敢不如实相告。”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上月土地庙塌了檐角,大人可还记得?”

雷起龙一愣,点头道:“确有此事。”

卫斓缓缓说道:“那夜,卫某梦见一位白须老翁,手持稻穗,向我传授这些知识。醒来后,我便去土地庙补瓦,竟在香炉灰中寻得一枚铜钱。”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枚洪武通宝放在桌上。

雷起龙盯着那枚铜钱,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这些农事之策,是土地公托梦所授?”

卫斓点头,语气坚定而平和:“正是如此。卫某不过是个传话人,天机不可泄露过早。若贸然记入府志,只怕会坏了土地公的谋划。”

雷起龙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他微微摇头:“这托梦之说,未免有些玄乎。”

卫斓神色如常,“大人,民间常有神明显灵之说,土地公更是百姓敬奉的神祇。卫某只是希望大人能稍作等待,不必急于定论。”

雷起龙盯着她,目光深邃,似在权衡利弊。片刻后,他放下笔,叹了口气:“也罢。既然卫大夫如此说,本官便暂且搁置此事。不过,卫大夫的这些想法,本官会记在心里,日后若真有成效,还望卫大夫不吝赐教。”

儒家讲究“敬鬼神而远之”,既不否定鬼神的存在,也不深究其真假,更多是将其作为一种象征和教化工具。

卫斓深知这一点,所以在情急之下,她急中生智,用土地公当挡箭牌。她料定雷起龙绝不会轻易将这种玄乎之事写进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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