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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不至于看过战争现场的血腥和残酷之后就一夜之间患上PTSD,他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无法出手而感到沮丧,以及……更加厌恶战争了而已。

季言秋侧头看向窗外,西西里岛是意大利“最后的乐土”,这里的人们还可以放心地踏上街道,支起摊位,不用担心下一秒天空上便落下炮弹与劝降传单。但他们的表情依旧是灰暗的,失去了以往挂在脸上的笑容。

墙壁上被自发贴上了标语,季言秋将出现频率最高的那一句输入了翻译程序,翻译后的句子很快跳了出来——

【我们期盼和平】。

————————

挂断整整持续了一个早餐的电话,季言秋看着布丁犹豫了半晌,决定还是留到中午再吃。

牛角包已经够甜了,再加上南欧特产的超甜布丁,季言秋会有点忧心自己的牙齿。

北部山谷中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没有在的西西里造成任何风浪,人们继续着自己的工作,按照原有的生活轨迹向前,没有人知道昨夜在离他们数万公里之外的地方,有同胞已经陷入了永恒的安眠,而唯一一个为他们收尸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战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让人忘记了死亡的轻重,把本应被人记住的名字埋在了更多灰白色的数字里。

热牛奶安抚了过久没有进食的胃,季言秋靠在窗边凝视着窗外,莫名感到了一般烦躁。

他不应该只是待在这个房间里……但,他又要去做什么?

那双深棕色的眼瞳中闪过一抹茫然,楼下恰到好处地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季言秋看过去,一辆灰色的商务车驶进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虽然看不清里面的乘客,但直觉告诉他车子里的应该是蒲先生。果不其然,三分钟过后,蒲先生来到了他的门前。这位长辈并没有敲门,而是默不作声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便要离开,脚还没迈出一步,面前的门就自己打开了,他本以为不会在意门口的后辈正站在玄关处看着他。

“啊……小秋。”蒲先生尴尬地把脚收了回来,“你是要出门吗?”

季言秋无言地摇了摇头,看向了门前的小纸盒,里头放着一块巧克力味的布朗尼,没有店铺标识,应该是从西西里的政府大楼带回来的。

蒲先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颇有一种没话找话的感觉,解释道:“但丁说吃点甜食能让人心情好一点,并且向我推荐了茶水间里的布朗尼,听说很多人都对它赞不绝口……你喜欢巧克力吗?”

听着长辈到了后半截又有些小心翼翼起来的话,季言秋无奈地说道:“我对甜食口味都不挑的,谢谢您的礼物。”

鸦青色的狐狸眼担忧地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是想从青年人与往常一样的表情里分析出什么来。

“不用谢——小秋,你想和我聊聊吗?”

季言秋早就预料到了这场谈话,于是自然地将门打得更开。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好蒲先生您主动找了过来。”

季言秋转身往房间里走,在看到自己原先定下的聊天地点——临窗那张小桌上还没有收好的托盘和玻璃瓶时眨了眨眼睛,终于想起自己因为走神而忘记了什么,有些窘迫。

“啊,桌子好像忘收了……”

“没关系,反正我们只是在沙发上谈。”蒲先生并没有介意小辈的小小疏漏,倒不如说季言秋终于表现出了一点属于年轻人的特性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大半夜被急报叫醒的西西里政府面对着愤怒的大狐狸时半分不敢怠慢,直接为他们提供了黄金地段的酒店房间,这也为谈话提供了便利,毕竟有小客厅总比没有要好。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不是面对面,而是并排,比起正式的谈话,更像是某个清晨临时开展的漫无目的闲聊。

只不过比起天气、午餐和旅行地点,他们对话的话题要沉重得多。蒲先生看着地上的织花地毯,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就是睡太久了,起来的时候有点头晕。”

他从华国到这里之前已经睡了七个小时,结果来了西西里又睡了七个小时……再睡下去,季言秋都得怀疑自己上辈子是只猫。

本意上是好心才用异能来让季言秋入睡的蒲先生目光游离了一瞬,摸了摸鼻尖:“嗯——有做梦吗?”

季言秋只当作听不出这过于明显的转移话题,摇了摇头:“没有……我以为我会的。”

他在说后半句话时声音放轻了许多,就像是在叹息。

“一夜无梦是件好事。”蒲先生的语气温和,“不过,如果还是晕的话可以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或许,你想见见朋友吗?意大利离英国不远。”

季言秋面对长辈们过分贴心的关怀,满心无奈:“蒲先生,你们真的不需要这么对我,我认为我还是有正常人的抗压能力的。”

他直接将过度关怀这件事点出来让蒲先生有些惊讶,但很快,这位他第一个认识的长辈便叹了一口气。

“小秋,或许你自己没有发现,你总是会因为一些本不该你承担的悲剧而感到负罪感。你的善心太过突出,让你在无形之间忘却了人也是会有私心的。”

他就像是在赎罪,采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宽恕,那怕那些苦难并非是他的过错。季言秋会因为“我本应该可以”这个假设而陷入愧疚,而这种习惯甚至他本人都不曾察觉。

善良的孩子总会遭受比常人更多的磨难,蒲必须要承认,善良与责任感是万分美好的品质,可这些品质也会带来同等的痛苦。

“他们的死亡是战争带来的,就算是你阻止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蒲先生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而战争是许许多多的因素造就的,不是一个人可以终结的,你明白吗?”

“不要因为不因你而起的死亡愧疚,那只会让你徒增痛苦。”

蒲先生看到那双深棕色的眼瞳中泛起了波澜,里面闪过了复杂到难以分辨的情绪,过了许久才重新归于平静。

“我明白了。”东方人的手指轻拨着袖子上的袖扣,“我会试着去调整自己……不过在这之前,我确实该去和朋友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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