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第1页)
暮色四合时天光骤黯,万顷松涛翻作墨浪。雨脚初落时如银铃声响,顷刻间滂沱倾泻,珠帘倒卷千山。
凉意扑面而来,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裹的沈栀禾喘不过气来。她身上衣裙单薄,又坐在洞口,整个人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
裴时逾看在眼里,冒雨去外面拾了些干爽的树枝后又钻木取火。“殿下,过来。”
焰火在他的照料下冉冉升起,为这冰冷空旷的山洞增添了几分热量。
沈栀禾看着火舌在她莹白指尖下飞舞跃动,等身体温度渐渐暖和起来才分出心神去关心旁的事。“你的外袍都打湿了,不用烘烤一会么?”
“无碍。”青年慢条斯理的拢着袖口,修长双指用力将衣裳拧干时,手腕都会凸起淡淡的青筋。
她好言提醒:“伤口遇水会起脓。”
裴时逾没应,神色从容的将捕捞好的鲈鱼削皮去鳞架在火上烤。
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样子,少女又好奇起来。“你还会这个?”
鱼皮在焰舌舔舐下泛起细密的油泡,他手腕轻转,枝衩在掌心划出半弧,“微臣家中贫寒,年少时曾跟着邻里下海捕渔以换取口粮,熟能生巧。”
“不是有官府补贴?我父皇在世时每年都会下令让那些朝臣扶幼赡寡。”
裴时逾听完她说的话后,从喉咙间溢出一声低笑,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嘲弄:“先皇重用世家,连带地方士族身价也水涨船高,郡守县丞都仰人鼻息,殿下凭什么觉得金银铜钱能落入百姓口袋。”
“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会见钱眼开,你太偏激了。再者大邺泱泱,诏令下行遇见阻碍这很正常。”
“殿下外戚乃名门望族,夫婿又是世家公子,你自然是心向他们的,既得利益者又如何能与微臣共情?”
焦香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散开来,他将鱼腹最嫩的部位切片摆在洗净的蕉叶上后才递给她,刀剑映出眼底讥诮。
沈栀禾没有接,双眸幽幽的望着他。“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殿下敢向微臣保证你除掉段家没有私心么?毕竟太尉死后朝堂中一手遮天的就是秦相,宋家也能趁势入主中枢。”
少女朝他摇了摇头,语气笃定:“你不信我,我就算发毒势也是多说无益。”
她前世一叶障目,被一己私欲蒙蔽了双眼,选择了站队世家。可最后的结果却告诉她——她走错了路,代价惨痛到要拿大邺去偿还。
她不想重蹈覆辙,于是步步为营,想削弱世家门阀,清正朝堂。偏偏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会贻笑大方。
因为她与世家关系匪浅,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暮地,火堆里突然爆开了一串串松枝,耀眼的火星子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闷的氛围。
裴时逾眼疾手快的将她拉开,那些东西恰好溅在她方才落脚处。
她盯着对方垂落的袖口,暗纹锦缎下隐约可见狰狞疤痕蜿蜒至腕骨。“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闻言,青年像被烫到手一般快速松开了她,将外袍垂下后才应声:“张家小郎遣人吩咐的。”
沈栀禾看着他的举动不由得眯起了眼,吐出的话却让裴时逾心跳到了嗓子眼。“你不是会武功么?”
他没说话,垂眸思忖了几秒后才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明哲保身才是上策,微臣并不想遭遇另一番毒打。”
为了避免她起疑,裴时逾连忙将那片芭蕉叶又递了过去。“殿下一天没进食了,多少尝尝吧,何必因为争执伤害自己的身子。”
沈栀禾接过以后,一边用枝衩叉着那些鲜嫩的鱼片往唇角送,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手艺不错。”
青年假装没察觉到她的目光,神色淡定,从容照旧,“殿下谬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