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长公主密诏(第1页)
金銮殿的铜漏滴到第五十八声时,林墨白手中的弹劾奏章已被朱砂圈改七处。新领的吏部员外郎官服袖口绣着银线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恰如他此刻盯着户部呈交的账册时的眼神——那些被墨迹掩盖的数字,在火漆印的阴影里渐渐显形。
"大人,三法司的人到了。"书吏的通报打断思绪,林墨白将账册往桌上一推,只见刑部侍郎陈砚礼带着两名大理寺丞走进来,左颊刀疤在灯笼下泛着青红。自破庙遇袭后,这个曾被视作清流的年轻官员,如今已成了他最信任的左臂右膀。
"左相府查抄的密账,与户部流水相差十七万两。"陈砚礼递过一本牛皮封面的簿子,封角处烧出焦痕,"最下面几页记着,这些银两分三次汇入了'江南织造局',但查无此户。"
林墨白指尖划过焦痕,忽然想起昨日在左相书房发现的那幅残缺地图,边角处的水纹标记与账册上的墨点重合。他正要说话,窗外突然传来夜禁的梆子声,紧接着是急促的马蹄响——这个时辰能在皇城策马的,唯有长公主的仪仗。
苏若雪的软轿直接抬进了吏部后堂,垂落的鲛绡帘子里,隐约可见她腕间新戴的翡翠镯,正是今早从左相府查抄的先帝赏赐之物。她掀开帘子时,袖中滑落半幅黄绢,林墨白眼尖地瞥见上面的朱砂批文:"着长公主协理朝政,钦此。"
"三司会审有结果了?"她的声音带着三分疲惫,却比昨日朝堂上更多了几分亲昵,"左相私扣的军饷,是不是都用来购置西域的乌兹钢了?"
陈砚礼跪倒在地:"殿下明鉴,密账中确实记着三十万斤乌兹钢,经丝绸之路运往北方。"他抬头时,目光在苏若雪腕间的翡翠镯上停留一瞬,"卑职斗胆,敢问殿下,当年先帝为何将赤焰卫的调令交给左相?"
苏若雪的指尖骤然收紧,翡翠镯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林墨白注意到她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忽然想起昨夜在国公府,老乳母曾偷偷塞给他一块绣着蟠龙纹的帕子,说"这是小姐小时候盖在襁褓上的"。
"赤焰卫。。。。。。"她忽然转身,望向窗外的紫禁城角楼,"那是父皇为保护本宫特意训练的暗卫,可谁能想到,统领赤焰卫的左相,竟会将刀刃转向本宫。"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明"字的青铜令牌,"这是赤焰卫的副令,主令应该还在左相手中。"
林墨白接过令牌,触感温润如血,背面刻着的二十八星宿图,正是先帝当年最爱的星象。他忽然想起《昭华实录》里记载的"赤焰覆日"天象,与令牌上的尾宿三星位置完全吻合。
"大人,"一名大理寺丞突然跪地,"卑职在左相府的暗格里,发现了这个。"他呈上的檀木匣子里,躺着半幅残破的画卷,画中女子抱着婴儿站在梧桐树下,衣袂上的蟠龙纹与苏若雪的玉佩如出一辙。
苏若雪的身子猛地一颤,指尖划过画中女子的面容:"这是母妃。。。。。。"她的声音哽咽,"当年父皇让乳母带我逃出宫时,母妃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画卷背面,用金粉写着几行小字,正是先帝的笔迹:"明珠若陨,昭华必倾,唯墨能破,白虹贯日。"
林墨白的心跳骤然加快。四句偈语里,竟嵌着他的名字"墨白"。他望着苏若雪泛泪的双眼,忽然明白为何她会在洞房夜选择自己——这不是偶然,而是先帝早在二十年前就埋下的伏笔。
"殿下,"他低声道,"偈语中的'墨'与'白',指的是臣与殿下吗?"苏若雪点头,指尖抚过"白虹贯日"四字:"父皇曾说,本宫的命星与文曲星相连,唯有找到命定之人,才能破解困局。"她忽然握住他的手,将令牌按在他掌心,"现在本宫终于明白,为何刺客会在新婚夜动手——他们怕你我相认。"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一名禁军侍卫撞门而入:"长公主殿下!国公府长史求见,说苏若璃小姐。。。。。。咬舌自尽了!"苏若雪手中的画卷"啪"地落在地上,翡翠镯应声而碎,露出腕间三道旧疤,正是当年在国公府被嫡姐用银簪划出的痕迹。
"备轿。"她的声音冷得像冰,"通知太医院,无论如何也要救回她的命。"转身对林墨白道,"你带着赤焰卫副令,去城西找一个叫'梧桐居'的地方——那是母妃当年的旧宅,或许能找到赤焰卫主令。"
夜更深了,金陵城的石板路上泛着潮气。林墨白带着陈砚礼和十名暗卫,在城西小巷里转了三圈,才找到那座爬满紫藤的宅院。门楣上的"梧桐居"匾额早已褪色,却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推开虚掩的木门,院中两株老梧桐沙沙作响,树下石桌上摆着半盏冷茶,茶盏边缘印着唇印,正是苏若雪惯用的朱砂色。陈砚礼忽然指着树根处的苔藓:"大人,这里有新踩的脚印,看鞋印是男子。"
三人沿着脚印找到西厢房,窗纸上映着晃动的人影。林墨白刚要推门,屋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利刃出鞘的清响。他踹开房门,只见一个灰衣男子正举刀刺向墙上的暗格,月光照在男子腰间,正是左相府的玉牌。
"留下活口!"他大喝一声,暗卫已扑上前去。灰衣男子见势不妙,竟将刀刃转向自己咽喉,陈砚礼眼疾手快,甩出透骨钉打落短刀,却见男子颈间露出刺青——正是赤焰卫的标记。
"说,谁派你来的?"林墨白捏住男子下巴,发现他舌根处刻着极小的"顾"字。男子突然狞笑,咬破口中毒囊,黑血从嘴角流出,临终前盯着他的眼睛:"长公主。。。。。。活不长了。。。。。。"
暗格里,静静躺着一个檀香木盒,盒中放着赤焰卫主令,以及一卷用黄绫包裹的密诏。林墨白展开密诏,先帝的御笔在月光下清晰可见:"若明珠遭难,可启昭华殿天枢阁,内藏传国玉玺与调兵虎符。"
陈砚礼的呼吸骤然急促:"大人,传国玉玺失踪二十年,原来。。。。。。"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数十道黑影翻墙而入,为首者腰间九环玉带闪着冷光——竟是本该在狱中候审的左相顾延之。
"林墨白,"顾延之的声音像淬了冰,"你以为抄了我的府,就能拿到赤焰卫主令?"他抬手,身后刺客同时甩出袖箭,"告诉你,赤焰卫里半数人早已归顺本相,包括。。。。。。"他目光落在陈砚礼身上,"陈侍郎,别来无恙?"
林墨白猛然转身,只见陈砚礼的刀疤正在剥落,露出底下光滑的面颊——那道疤竟是易容所化。"对不起,墨白,"陈砚礼的声音变得陌生,"左相大人答应我,只要拿到赤焰卫主令,就放我父亲一条生路。"
袖箭破空声响起的瞬间,林墨白本能地侧身,却见苏若雪的身影从房梁上飞落,白绫如银蛇般缠住顾延之的手腕。她鬓角的银簪已不见,露出左额处的月牙形胎记,正是当年乳母说的长公主标记。
"顾延之,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赤焰卫安插了细作?"她的白绫突然收紧,顾延之的手腕发出骨裂声,"从你私制九环玉带的那天起,本宫就在你身边安了暗线——陈砚礼的父亲,早就在三个月前被本宫接到了安全的地方。"
陈砚礼猛然抬头,眼中闪过狂喜:"你说什么?我父亲还活着?"苏若雪点头:"只要你帮本宫拿到赤焰卫主令,本宫不仅放你父亲,还赐你大理寺卿之职。"她望向顾延之,眼中寒芒大盛,"至于你,以为藏在左相府的暗格,本宫会找不到?"
顾延之突然喷出一口黑血,苏若雪惊觉中计,白绫松开的瞬间,老人已倒地不起。她蹲下身,发现顾延之齿间藏着毒囊,指甲缝里刻着"天枢阁"三字——正是密诏中提到的藏玉玺之处。
"没事吧?"林墨白扶住她摇晃的身子,发现她肩头染着血迹,应该是刚才救人时受的伤。苏若雪摇头,指尖抚过他手中的赤焰卫主令:"现在本宫终于明白,父皇为何将你我名字写入偈语——墨能破局,白可定乾坤。"
回程的轿子里,苏若雪靠在林墨白肩上,轻声讲述童年记忆:"在国公府的十五年,本宫每天都要在佛堂抄经,直到有一天,乳母偷偷告诉我,我腕间的朱砂痣其实是胎记,与母妃的一模一样。"她抬起手,月光下,那点朱砂痣仿佛真的在发光,"后来本宫发现,国公府的账册里,每年都会有笔银钱汇入'梧桐居',这才知道母妃的旧宅还在。"
林墨白望着她疲惫的面容,忽然想起在洞房夜,她舞白绫时的飒爽,在朝堂上展圣旨时的威严,还有此刻靠在他肩上的柔软。这个背负着长公主身份的女子,在国公府忍辱负重多年,终于在他出现的这一刻,揭开了权谋的大幕。
"到了。"轿夫的声音惊醒沉思,只见紫禁城的角楼已在眼前,苏若雪腕间的伤已被简单包扎,却仍有血迹渗出。她正要下轿,忽然握住他的手:"明日早朝,本宫会当众宣读先帝密诏,届时。。。。。。"
她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林墨白这才发现她脸色异常苍白,袖口的血迹比刚才更多了。"殿下受伤了?"他惊问,苏若雪摇头:"只是旧伤发作,不碍事。"顿了顿,又道,"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护住赤焰卫主令——那是打开天枢阁的钥匙。"
目送软轿消失在宫墙转角,林墨白摸出怀中的密诏,上面先帝的字迹仿佛还带着温度。他忽然明白,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只知读书的寒门书生,而是被卷入了一场关乎江山社稷的大棋,而棋盘的中心,正是眼前这位看似柔弱却坚韧不拔的长公主。
回到状元府时,书童正抱着一摞卷宗打盹,案头放着苏若雪差人送来的伤药。林墨白打开瓷瓶,一股清苦的药香扑面而来,瓶底刻着极小的"明"字——这是长公主专用的标记。
窗外,启明星已在东方闪烁,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他摸着赤焰卫主令上的二十八星宿,想起顾延之临终前的"天枢阁",想起密诏中的传国玉玺。这场权谋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与苏若雪,正站在风暴的中心,携手面对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飞檐时,林墨白终于提笔,在弹劾奏章的末尾加上一句:"左相余党未除,赤焰卫暗线犹存,恳请陛下准长公主殿下整肃宫廷宿卫。"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多的挑战、更深的秘密,正等着他们去揭开,而他坚信,只要与苏若雪并肩,任何困局都能破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