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1页）

太子殿下在海山城的消息如惊雷般炸响后，平静的表象下暗潮汹涌。短短半月间，海山城接连迎来数波暗杀，最惊险的一次，杀手竟如鬼魅般潜进内城，直逼将军府——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欧阳凌狗急跳墙的挣扎。

林悦之在她的小药房里埋头调配药材时，并未察觉时光飞逝。直到某天黄昏，二丫捧着一捧香喷喷的糖炒栗子蹦进院子，顺口提起街头巷尾议论的暗杀事件，她才惊觉：竟已整整十五日未见欧阳振轩了。

手中的药杵“当啷”一声掉进药臼，林悦之忽然想起数日前深夜，曾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与金铁交鸣。那时她只当是错觉，如今想来，怕是杀手来袭的动静。担忧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她再也坐不住，草草收拾了一下，便匆匆往将军府赶去。

将军府的戒备比往日森严数倍，门口的卫兵如铁塔般伫立，腰间佩刀出鞘三分，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林悦之刚走近，便被卫兵横刀拦下：“什么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她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从未正式以“太子亲信”的身份出入将军府，在这些新兵眼中，不过是个寻常女子。“我是林悦之，来见太子殿下。”她急切地解释，“劳烦通传一声。”

卫兵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番，眼神中满是怀疑：“林姑娘？未曾听过。太子殿下近日不见外人，姑娘请回吧。”说罢，便不再理会她，重新恢复了笔挺的站姿。

林悦之的心猛地一沉，心头涌起一丝不安。她想起欧阳振轩上次离开时眼底的疲惫，想起宋先生说“许多方面要重新布局”，却从未想过，短短半个月，竟连见一面都成了奢望。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卫兵手按刀柄，神情警惕，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话，黯然转身。

走出将军府的那一刻，夕阳正将天边染成血色。林悦之望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忽然觉得这海山城的繁华热闹，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药囊，那是欧阳振轩送她的羊脂玉荷包，里面装着她常用的银针——此刻，竟成了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结。

既然见不到人，便四处走走吧。林悦之深吸一口气，将满心的担忧暂时压下，混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暗杀事件似乎并未影响百姓的生活，海山城的集市依旧热闹非凡：卖糖画的老人面前围满了孩童，货郎担上的珠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姑娘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选购着廉价的胭脂水粉。烟火气扑面而来，却难以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卖糖霜啦！新制的北地糖霜，甜而不腻——”熟悉的叫卖声忽然传来，林悦之猛地抬头，只见一个小贩正挑着担子从身边经过，竹筐里的糖霜雪白如霜。她不禁想起那日在将军府，用糖霜戏耍小赵将军的场景，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苦笑：如今连那个咋咋呼呼的家伙，恐怕也忙得见不到人影了。

正走着，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林悦之愣了愣，只见宋先生负手立在街角，一袭长袍被秋风扬起，手中折扇轻摇，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只是那眼底的精光，依旧透着几分“黑芝麻馅”的狡黠。

“林姑娘可是来找太子殿下的？”宋先生见状，主动迎上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林悦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听说……听说有暗杀，想看看他是否安好。”

“消息公布后，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太子殿下自然忙得脚不沾地，乱，就是机会。”宋先生轻摇折扇，“不过姑娘放心，他身边有赵老将军亲自调配的护卫，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

“可我总觉得……”林悦之咬了咬唇，“这样藏头露尾的日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明明该是君临天下的太子，却要躲在这偏远小城，像只被猎人追赶的野兽。”

宋先生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直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林姑娘果然聪慧。世人皆道太子是‘逍遥王爷’，却不知这‘逍遥’二字，背后藏着多少血与泪。不过你既明白他的不得已，便该知道——”他顿了顿，折扇敲了敲掌心，“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

林悦之被他看得有些发慌，下意识地避开视线。

“林姑娘，”宋先生忽然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你虽聪慧，却太过单纯。这乱世之中，人心比刀剑更锋利。若你真想帮太子，便该收起你的心软与天真——否则，只会成为他的软肋。”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林悦之猛地抬头，想反驳，却对上宋先生眼底的认真。她忽然想起欧阳振轩曾说，宋先生是“看着最文雅，下手最狠辣”的谋士，此刻方知所言非虚。

“记住，”宋先生转身离去，声音随风传来，“风暴就要来了。”

回到百川府时，二丫正和小伙伴们踢毽子，清脆的笑声此起彼伏。林悦之望着院中的药罐，只觉得心中烦闷难解。她忽然想起宋先生那句“风暴就要来了”，鬼使神差地牵出新买的小马，朝着城外奔去。

草原的秋风吹散了最后一丝暑气，远处的山峦如墨笔勾勒，羊群像珍珠般洒在翠绿的草地上。林悦之任由小马缓步前行，思绪却飘向了远方：欧阳振轩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如她这般，在某个高处，望着同一片天空？

忽然，一声尖锐的鹰唳划破长空。林悦之抬头，只见一只苍鹰正盘旋在头顶，金色的瞳孔冷冷注视着下方。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勒住马缰，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草原深处——那里地势开阔，牧草在风中翻涌如绿色的海浪，却不见半个人影。

小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低头啃食着草叶，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林悦之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草原的风虽凉，却比城中多了几分自由。她忽然想起自己初来这异世时的孤勇，想起在军营中救治士兵时的坚定，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就算是风暴，我也不会退缩。”她轻声对自己说，手不自觉地抚上腰间的药囊，“至少，我可以成为他的底气，而不是软肋。”

夕阳渐渐西沉，草原被染成暖金色。林悦之调转马头，朝着海山城的方向缓缓走去。远处的城墙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宛如一道坚实的屏障。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她都要与欧阳振轩一起面对——不是作为被保护的弱者，而是作为并肩而立的同伴。

苍鹰的唳鸣再次传来，这次却像是某种昭示。林悦之抬头望去，只见那只苍鹰正振翅飞向霞光漫天的天际，身影矫健而自由。她忽然笑了——风暴或许真的要来了，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