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1页)
“得嘞!”老鸨眉开眼笑,捧着银子去别处张罗了。
风花雪月,纸醉金迷,今日的秦淮楼与昨日仿佛并无不同,小厮们忙着跑上跑下,美男们百花争艳,老鸨精明贪财,江南第一楼,今夜依旧红火。
明禅整个人的血液都仿佛凝固在了心脏里,揪紧到无法呼吸,盯着老鸨的背影,一点点红了眼眶:“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蜘蛛控制了,是不是?”
一句话戳破了最后侥幸的幻想,商唯颤抖的抓住了池清的衣摆。
“是的。”曲成溪轻轻地叹了口气,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眼前奢华热闹的秦淮楼将华丽的光影映照在他眼底,激起叹息似的微光。
“三个月前,母蛛在地震之后被魔花嵌入后背,又来到这里诞下小蜘蛛。那些小蜘蛛或许是在某个夜晚忽然出动的,它们钻进了秦淮楼人的喉咙,抢占了他们的身体,侵蚀了他们的灵魂,却保存了他们的记忆和习惯。第二天起床时,这些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他们依旧热情的开展生意,继续每一天的生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妖物接管了。”
周围人声鼎沸,那些秦淮楼的工作者们兢兢业业的维持着繁荣,殊不知支撑着繁荣的他们自己,已经只剩下一具具蜘蛛驱使的躯壳。
美人们娇艳如花,热情地工作着,仿佛永远不会凋零。
曲成溪:“魔花需要鲜血或者灵力的祭奠才能旺盛生长,发挥最大的效果。蜘蛛们应该是在他们工作的时候暗中吸取恩客的精气,白天再将精气带回去供养魔花。魔花也会给母蛛强大的灵力,帮助它指引自己的孩子们操控秦淮楼的人们。花和蜘蛛之间,形成了一个连续的闭环,永远持续。”
真相竟是如此惨烈,几个孩子几乎承受不住。商唯含着泪抱住头:“所以他们忽然有了养精蓄锐的想法,白天关门谢客,傍晚再开门,只是因为蜘蛛们畏惧阳光,给他们种下了潜意识?”
曲成溪点头,池清崩溃道:“他们看似还是原本的样子,可实际上已经失去了灵魂,成了蜘蛛的傀儡,那他们……他们……”
明禅怔然接上了他的话:“他们还算活着吗?”
曲成溪沉吟半秒,低声道:“算也不算吧。”
似乎是受情绪影响,他的尾音里似乎也有一瞬间气息不稳的轻颤,小辈们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中没有注意,只有萧璋侧头看向他。
长发从曲成溪的颈侧滑落下来,他不浪的时候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下颌的轮廓清晰分明,并不过分尖锐也并不过分硬朗,其实看上去非常柔和,然而那种柔和却是淡漠的,就像是与这个世界剥离开,他知悉周围发生的一切,也会感到惋惜和痛心,但是那些情感就像是从空中滴落到湖里的水,在他的心头微微荡起涟漪,却最终归位平静。
只有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的人,才会平静的站在第三人的角度看待生死。
萧璋的视线微微向下,曲成溪的手指修长白皙,平时指尖还微微透着粉色,看上去是娇生惯养的贵气的手,然而萧璋却记得和他十指相握时触碰到的那掌心的一层茧子,那是长期握兵器才会摩出来的痕迹。
而现在,那只手正被曲成溪背在身后,死死地抓着桌子的边缘,用力到连指尖都微微泛白,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崩了出来。
肚子又开始疼了,曲成溪微微咬住下唇,从刚才起疼痛的频率就开始加速,强度也越来越烈,距离假死药的副作用发作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怎么会这样……”三个天真善良的孩子们正处于共情能力最强的年龄,根本接受不了如此惨剧,商唯强忍着泪水挣扎着安慰自己:“其实这些人不知道蜘蛛的存在,每天还过着熟悉的日子,生活对他们来说并无区别,这么过一辈子,倒也……”
“不。”出乎意料的,曲成溪没有附和那善意的自我安慰,他抬起头,那一瞬间的他的目光似乎透出了某种不符合年龄的深远,那些话仿佛在心底里深藏过漫长的时光、经历过无数次打磨和沉淀,以至于说出口时毫无游移,“失去自我,在习惯的驱使下像机器一样存活,还有什么意义,比起这样,或许死掉才是真正的解脱。”
这一刻,曲成溪想起了后巷阴影里的打更人,和他口中一直念着的“回不去了”。
打更人多半是在蜘蛛入侵的当晚碰巧路过秦淮楼,便被同样被蜘蛛吞噬。从那一天起,他便再也无法离开这片地界,白天的时候躲避阳光藏在阴影里,夜晚出来绕着秦淮楼周边打更,日复一日,眺望着相隔几条街的家,却永远无法回去。
老鸨、打更人……被困在小小的圈子里原地打转,周而复始,永无出路,也永无尽头。
孩子们或者无法理解,但是作为一个生命只剩下五年的人,曲成溪知道,如果现在面前多了一个选择,让他像秦淮楼的人一样无知无觉的活一辈子,他是绝对不会选的。
人活一世,最重要的难道只是活着?起码在他这里不是。
曲成溪是个不能将就的人,就像他不能和背叛他之后又说爱他的沈钦凑过着过,他也永远不会为了活而活。
失去自我远比失去生命更可怕,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他被假死药副作用折磨得油尽灯枯,连自我意识都保全不了,连选择权都丧失,那么他会趁着清醒时毫不犹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知是不是情绪波动的略大,腹中又是一阵抽搐,曲成溪攥着桌子的手猛地一紧,只觉得脏腑中的痛感又增长了一个等级,刀割似的闹起来,他闭了闭眼睛,正想要用灵力将腹中疼痛勉强封住,暂时强忍过去,却忽的感觉后腰被人不动声色的一搂,紧接着,温热的灵力从他的背心涌了进来。
“怎么不吃金丸?”萧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温热的低音传进他的耳朵。
曲成溪一惊,下意识立刻想要挪开,却没能动得了,那背后的灵力温柔的涌入他的身体,腹中疼痛瞬间被压制住,那种感觉竟有种说不出的、上瘾般的舒适感。
曲成溪下意识用后背贴上他暖烘烘的掌心,心道不妙啊不妙,对一个人产生过分依赖是他这个半只腿迈进坟墓里的人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对人对己都不负责,还容易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打乱他浪遍天下的计划。
可寻求舒服是人的本能,萧无矜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带给他最恰到好处的舒适,就像罂粟一样让他舍不得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