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页)
然后全班同学开始呕哑嘲哳地唱歌。
虽然我应该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身为师者的大度气概,但是还是被这群猴唱的歌词给内涵到了。
原来连纯真可爱的同学们都看出来,我不应该在此浪费时光了,无论我怎么教,有些东西怎么也学不会。
学生大义,为师受教。
我笑着向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开始收拾讲台桌上的教案。
这时曾经那个跟我表白差点让我痛失饭碗的女生说:
「林老师,祝你以后顺顺利利的。」
上课上了这么久,这小丫头终于说了句人话。虽然她小姐妹的妈妈差点儿让我命丧校长办公室,但是整体来说,她和她那群玩的好的姐妹还算是讨人喜欢的孩子。
我这个人向来是不适合那种煽情的场合的,可能跟我这个扶不上墙的低情商有关。我正想着以怎样自然的动作逃离这个可能随时发生一些感天动地的校园情结的教室,那沉睡老哥又嗷了一嗓子。
那哥们儿真得很有意思,平时雷打不动趴桌上怎么叫都叫不起来,今天却像诈尸了一样就他最活跃。他换了个手势,然后又喊道: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预备——起!」
这回孩子们唱的时候都变正经起来。那歌我还是第一次听,我后来搜了一下,发现还挺好听的。
我曾经初高中毕业的时候也没有别人说的那样轰轰烈烈的结束和不舍,一切都水到渠成,顺其自然。那时候我满心满眼都只有我哥,想和他一起奔赴幸福的人生,根本不在乎毕不毕业,只觉得老师同学们都还挺不错,告了个别之后也没觉得太深刻。可这会儿面对这群小孩,竟然莫名有些触动。
走在回家的路上,街头巷尾飘来栀子花的香味,那个味道我很喜欢,在我心里可以和山茶花并列第一。我想起刚刚同学们唱的歌,青春的歌声到底是跟其他的不一样一些,那些普通的字词从他们嘴里唱出来莫名让人感到幸福和遗憾。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向前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我想起自己年少的很多瞬间,那些曾无数次在命题作文的考卷上写下「时光荏苒」的雷同开头,就如同我和我哥在校门口偷偷躲过教导主任逮人一样庆幸。那些我曾经历过的年月像丰碑一样站在我跟前,这么一想,我真的经历了很多。
从一个懵懂小孩慢慢长大,走入高考的战场,然后和我哥一起读大学,然后出国。蹲过监狱,埋过死人,在时代广场上唱过歌,也当过老师……滚烫的时光洒在我身上,和路灯一起随着无数车辆穿行而过,我抬手遮住一点刺眼的散光,感受沉稳又刺骨的寒风。虽受过苦也受过难,来去左右都不怎么靠谱,但我在人间的这一遭……好像也算灿烂。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破破烂烂活着,缝缝补补过一天,过一天后又赚一天。
我的人生本就是一张被缝补的破布。
我想,那我哥应该就是无数次在这块破布上打补丁的人。他沉默又细心,总是怕我着凉,便在缝补的时候温柔地摸我的手,看我到底冷不冷。
我停下脚步,看到路边停着的黑色的车。
那是我家的车。
深色的大衣下摆坠在膝盖上方一点点,然后往上是挺拔的身形,那是我哥。
他站在车旁边等我,笑起来像春天的日光,在现在这样的冬天里,看起来是那么温暖。
我把衣服裹紧,像一阵风一样跑过去。
我很多时候都会觉得有一种孤独感,这种孤独感是间断性的,就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那种独身一人没有依靠的恐惧感,它和我的孤独感穿插在一起。
当然,并不是我真的知道掉进兔子洞是什么感觉,而是那种画面丶天气还有氛围,让我觉得我的孤独感和那种感觉有点类似。
我不希望别人把我的这种孤独感归类为一种矫揉造作,我觉得这种认知不对。
我并非无病呻吟地在这里嗯嗯啊啊,我其实经常会跳出自己本身对自己进行审视,因为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我,只有我自己。
我哥可能是在社会认知里最理解我的人,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在我的认知里,没有人是绝对理解另一个人的,就像没有人可以和另一个人共脑一样。每个人的本质都是孤独的,这一点不可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