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页)
尉迟敬德低下头,不太明亮的烛火下黝黑的肤色看不出将才的神情变换,当听到李世民居然主动说对他心怀歉疚,尉迟敬德有些惊讶。张了张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怔愣道:「陛下何出此言?」
「那时的我还太年轻,为自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自傲。你对我的喜欢,我认为是理所应当。若我当初不那么骄傲,不那么贪婪,不因父皇对我的苛责而转而向你们汲取温度,如今也不会是此种局面。」李世民蹲下身认真盯着尉迟敬德,把自己的手放进尉迟敬德的手中。这只手上布满长年使用马槊留下的老茧,粗糙生硬,却很温暖,带给他许多心安。
他低眉自嘲笑出声,毫不避讳道:「我故意避开你,也是怕朝里那些人精们看出你我还有别的关系。我想做千古明君,不想百年之后就因为这些事被后人拿去做谈资。」
「可……」尉迟敬德喃呢,浓眉紧蹙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臣从不求陛下回应,唯求能够一直守护在陛下身边。」
「就是因为你从来不要我的回应,我才会愈发觉得有愧于你。你救过我数次,我许以富贵荣华,而你对我的好,我又拿什么来回报?」李世民反问他,把这个一直困扰他的难题交给尉迟敬德,期望能从他口中得出答案。
尉迟敬德沉默,当然有答案,只是这个答案与他最初承诺的相悖。他并不想让李世民有任何压力。
「你看,你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心。」李世民拍拍尉迟敬德胸口,低低笑起来,「我知道你其实有答案,但这个答案你永远也不会告诉我。所以只有我自己选。我的第一次选择,你不接受,那就唯有第二种可能。」
他沉默了许久,望着窗外的月,眼底波纹流转,明明暗暗,再转过来看向目光习惯性落在他身上的将军,那深眸后面所藏的太多情绪,无人能猜透。
原来他方才所讲的话是这个意思,尉迟默念。他知道这位军功起家的年轻皇帝既然说过会保全功臣,就不会真的要杀他们。而解决这种事往往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外调,眼不见自然就迎刃而解。
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感觉尘埃落定的尉迟敬德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平静。寻常人都会为自己真心付出没有回报而怨恨,但他却没有一丝类似的情绪。
许是源于这份清醒,他向来磊落,喜欢就是喜欢,从不屑掩饰。要是喜欢的那个人觉得他的这份感情是种麻烦,那他也不会多做纠缠不放之举。
这一眼便是永别,或许这一生他都不会再回到长安来。于是他跪伏下身去,刚要开口,一股力道强硬将他拉起来,人体的温度投入怀中,烫暖了冰冷的甲胄,耳边听着另一人融融呼吸,连对方的心跳也清晰可闻。
「你不会要辞官吧,我不许你辞官。」李世民强硬抱住他。年轻的皇帝就是个幼稚的坏小子,故意话说一半想看看这爱吃味的将军会作何反应。
结果一看尉迟敬德想通似的跪下向他磕头,他瞬间慌了。
眼前这位将军既然能够说出如果再不下决心夺权那他即便不忍也会离开的话,难保此刻不会来上一句为了不让陛下为难,所以臣决定辞官不干了回老家。
这一慌就稀里糊涂把主动权在各有想法的情况下交出去,李世民主动道:「这些日子我连做噩梦,建成和元吉……还有那些死于我手下的冤魂都追着我,他们都叫嚣要将我拖入地狱。就在我苦于挣扎之际,是你救了我。」他头搭在尉迟敬德颈窝处蹭了蹭,一只手缓缓抚上尉迟敬德的脸,手指顽皮的划着名圈搅着将军浓密的胡须。
他无奈道:「不管是现实还是梦里,你都救过我。你如此强硬要在我的生命中留下痕迹,这样叫我如何真的狠心辜负你一腔情谊,而且我也发现,我放不开你。」
尉迟敬德瞪大了眼,怀疑自己刚才出现幻听,陛下说他……他放不开我。
不等他回话,李世民起身从一个盒子中摸出一块玉佩塞到他手里,「从即日起,你我朝堂之上仍是君臣,你护我大唐河山,私下里你要是想见我……」止声,偏过头去过了一会儿有些羞赧道:「就把这个玉佩交给汪敬,我会让他在长安置一座私宅,你我可在此处相会。」
尉迟敬德缓缓将被握在皇帝手里的手抽了出来,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李世民眨眨眼以为他是要拒绝,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拉下脸表明心意,竟然被拒绝了?!他果然想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