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1页)
如果说裴霁像一座尖锐嶙峋的千仞高山,应如是便似那表面风平浪静丶实则暗流疾涌的万丈深海。
应如是只问了岳怜青一句话:「小施主,你在信上留了护生剑的印记,想来与其主人关系匪浅,可否如实相告?」
岳怜青不答反问:「居士这一问,究竟是为了谁呢?」
应如是默然片刻,脑海中无数记忆画面犹如碎雪纷飞,他道:「为我自己。」
四年了,从李元空变成应如是,他几乎将前半生的所有都抛在了身后,唯一紧抓在手不肯放下的,竟然只有这桩案子。
岳怜青微微一笑,道:「好,我也不怕告诉居士——那支剑,原本是我的。」
剑名护生,宽两指,长四寸,并非上等精铁,只是用一把断剑重铸而成的。
他的母亲岳汐燕是江湖任侠出身,平生自有侠骨柔肠,即便嫁入了一清宫,也不改行侠仗义之道。苍山一战后,燕军愈发肆虐,江湖上那些牛鬼蛇神眼见白道衰微,趁机逞凶作乱,岳汐燕深知门派的难处,遂提剑出走,孤身转战数百里,从豺狼爪牙下抢回一条条人命,直到撞见了不知僧,饮恨其手,剑断人亡。
迟了一步的连丹书未能带回发妻遗体,只找到了这把断剑,他亲手将其重铸为一把四寸小剑,并起名「护生」,一来全了岳汐燕对幼子的爱护之情,二来纪念亡妻的义举,故而这支护生剑算得上是连春生的护身剑,一度剑不离身。
应如是愣住,倒没有怀疑岳怜青这番话的真假,只是……
「那支剑原本是你的,说明后来不是了。」他语气渐沉,「你将它给了谁?」
岳怜青的目光却从他身上移开,再越过裴霁,落在天上那轮被乌云遮蔽的弯月上,轻轻地笑了,道:「那人从我手里接过护生剑时,以血立誓,保证在一年之内以此剑取走姜贼的性命,便是我也未曾想到,他当真做成这件事了。」
裴霁踏前一步,一字一顿地问道:「此人如今身在何处?」
「他就在这里。」
最后那个「里」字才出口,异变陡生,应如是突然转身,灯笼扬手而出,离弦箭一样扑向裴霁,当中蜡烛倾倒,火焰烧着白纸化作火球,狂风起,火浪逼面!
裴霁下意识向后一退,无咎刀斜撩而出,快若闪电奔雷,只听一声金铁交击之响,火球陡然炸开,照亮了一把无影剑!
第三十七章
此剑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铸成的,通体乌黑无光,在这浓重夜色里有如隐形,出剑之人更有一身玄妙武功,呼吸心跳丶武息杀气都被收敛近无,以至于这一剑瞬发于墙上,悄然而至,裴霁竟未能及时发觉,这下反应过来,浑身汗毛竖起。
千钧一发之际,应如是挥出这一灯笼,不仅将裴霁逼出了险境,也让这把剑现出了原形,但见火光中幽芒一闪,无影剑倒飞回去,稳稳落入一人手里,来者凌空转身,竟无丝毫迟疑,连人带剑,飞刺应如是!
剑锋顷刻逼近,应如是手里只剩一根细木杆,他向旁斜身,无咎刀几乎是擦着他的耳鬓劈出,刀剑铿然相撞,裴霁振臂一挥,刀锋顺势一挑,震开凌厉剑势,对方亦同时收招飞退,第二刀劈空一刹,其人已落在了岳怜青身边。
交手如兔起凫举,从剑出到收势,只在一息之间,地上的灯笼残骸还在燃烧。
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快剑,若是放在四年前的凌山行宫,确实有可能得手。
想到应如是曾在追击刺客时与其交手,裴霁忍不住低声问道:「是他吗?」
脚边火光刺眼,应如是的目光却比这更加灼灼,他死死盯着岳怜青身边那个人——黑色劲装,外罩一件斗篷,满头白发随风飞扬,却不似寻常老者的那般枯燥无光,让人难以揣测其真实年龄,只能根据身形判断是一名高挑瘦削的男子,脸上还戴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鬼面具,配上那把乌黑无影的快剑,整个人好似从幽冥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当应如是看到这张鬼面具时,眼瞳骤然一缩,浑身的血都逆冲上来。
「我不敢断定……」半晌,他声音沙哑地道,「当年那人的确戴着这样一张面具,但不是白发……我毕竟没见着他的脸,交手也不过三个回合,仅凭身形轮廓和刚才那一式剑法,只能说……很像!」
虽是如此,能得他一句「很像」,对裴霁来说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