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1页)
他对这些江湖秘事如数家珍,程素商也不意外,接话道:「我听几位师兄说过,当年李义自知不是家师对手,便将雨化丹捏碎了涂抹在铁爪上,甫一抓破皮肉,即刻专攻为守,拖延到药力渗血而入,家师后力不济,他立即变招发难。」
裴霁登时了然,若说任天祈是个伪君子,那李义就是真小人。
「可惜他低估了师父也高估了自己,即便用了腌臢手段,仍是功亏一篑,被师父拼力一掌打退出去。」话虽如此,程素商脸上却无笑意,「他不肯甘心,还要再战,师娘却已发现了端倪,她不能再让师父涉险,也不想看到卧云山庄同金鳞坞结下血海深仇,于是……」
眼看一场比斗要变成不死不休的恶战,水月桐挡在了二人之间,她不提胜负,也不戳穿李义的伎俩,而是向面色铁青的李老帮主讨要了一颗雨化丹,在众目睽睽之下吞药入腹,又破坏了丹田和几处大穴,彻底废去自己的一身武功。
自此之后,水月桐成了水夫人,李老帮主也为独子的小人行径深感羞愧,他向任氏夫妇送上了第一份贺礼,带着李义匆匆离去,两派几乎断了来往。
一段往事说罢,二人也行至岔路口,裴霁昨夜就是在此撞见了神色不对的李义,他只当没有过这茬子事,问道:「你怀疑李义故技重施,先下药,再杀人?」
雨化丹无色无味,又不是催命剧毒,即便剖尸也很难查验出来,而从尸身上的种种疑点来看,凶手能杀得了任天祈,必然动用了非同寻常的手段。
李义来意不明,底子也不干净,程素商有此猜测是在情理之中,裴霁未置可否,只道:「今时不同往日,李义的链爪破不了本官的刀,还能破了任庄主的护体罡气不成?何况本官已经验过尸身,没有发现可疑外伤。」
程素商一时语塞,正当她以为裴霁要推翻自己的想法时,又听对方幽幽道:「同一人使同样的伎俩,不过献丑,可要是换人来做,再设法变通,未必不可行。」
再厉害的护体罡气也是针对外家功夫居多,任天祈能接得下裴霁的无咎刀,未必能抵住内毒侵蚀,倘若他当真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待到药性发作,强如白衣太岁亦有露出破绽之时,凶手等的就是这一刻。
关键在于,纵观卧云山庄上下,谁能让任天祈毫无防备地中招呢?
意识到裴霁话中所指,程素商悚然一惊,厉声道:「不可能!师娘她与师父患难相扶,情深义重,怎会……」
剩下半句话她实在说不出口,杀意外放刺骨,如被人活剥逆鳞的蛟龙,一双眼死死瞪着裴霁,恨不能生啖其肉。
被这股杀意一激,裴霁的手也放在刀柄上,冷笑道:「案情水落石出之前,这山上的每一个人都不清白,本官不过顺着你的话往下推测,程姑娘不喜听也就罢了,怎还动怒呢?」
说话间,有一阵山风吹过,几片叶子在二人之间飘零落下,分明不见刀剑出鞘,叶片却在风中被无形气劲一分为二,转瞬后支离破碎,几如发丝。
程素商心头一凛,却是没有退怯,强压着怒火道:「家师既已遇害,师娘就是卧云山庄之主,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还请裴大人不要妄自推断。」
裴霁细观其神色,便知她对水夫人的维护之意发自肺腑,愤怒更甚于见到任天祈尸身的时候,思及程素商受过水夫人救命之恩,又在对方身边陪护数年,论情谊深厚,只怕连任天祈这个师父也是不及。
他敛了笑,转而问道:「一路走来,程姑娘可有发现异常?」
程素商怔住,她回头看向来路,虽是边走边说话,但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沿途只见草木土石,不曾发现脚印丶血痕等疑迹。
「我们在另一条路上发现了血泊,即是任庄主遇害之地,又在池边找到了第三人的半截鞋印,顺着脚尖朝向寻来,却一无所获。」裴霁与她擦肩而过,望着下方不远处的那座小院,「岔路分道,后头蜿蜒向上通往池塘,前面直抵本官下榻的院落,至于旁侧的这条路……」
那是一条小径,窄如羊肠,荒草掩映,像是许久不曾有人走过了,可在夕阳馀晖之下,几根折断颓倒的高草尤为醒目,凑近再看,上头还沾着零星血迹。
程素商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快步上前拨开草丛,喃喃道:「断草朝向这边,有什么人不久前打那头过来,血……」
不等她把话说完,裴霁的身影已没入其中,程素商只得跟上。
比起曲折山路,这条小径居然是直来直往的,裴霁边拨边走,发现了更多的断草,心念转动如飞,耳边又隐约听见了人声,他放眼望去,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人影,还有树下那片暗红发黑的土地。
至此,整座后山的轮廓都在裴霁脑海中如水墨褪色般淡化,只剩下三点连线成形,他的眼中精光一闪,旋即隐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