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页)
「李宋氏……」
一句句生平记载,一块块亡者遗骸,殓房里的灯烛燃烧未熄,应如是与杨钊更不曾歇。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夜色已深,人声渐寂,俯身忙活了许久的杨钊终于直起腰来,筋骨发出一阵怪响。
应如是将册子折页合拢,桌上已有了八堆被单独放置的骸骨,剩下的还待区分,目光在其中一堆骸骨上停留了片刻,转头见杨钊面有疲色,遂道:「小的出去拿些茶点进来?」
「哪有在殓房吃喝的?」杨钊摆了摆手,抬眼将他打量一番,「你一个跑江湖的,倒是所学颇多。」
应如是苦笑道:「苦于生计,杂而不精。」
「已是难得了。」杨钊道,「你身强力壮,又会识文断字,耍把式卖艺实在可惜,州衙正缺人手,不如留在这里,也免得四处漂泊。」
他有此提议,倒让应如是颇感意外,心念微转便明白过来,故意露出欣喜之色,道:「杨大人若肯栽培,小的不胜感激。」
杨钊一笑,伸手欲拍他肩膀,却不知是否太过疲累,竟不慎带倒了一根燃烧的白蜡,好在应如是眼疾手快,及时将蜡烛接住,这才让垫布免于起火。
他将蜡烛放回原位,担忧道:「杨大人,还是稍作歇息吧。」
「也好。」杨钊按了按额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到外面去吧。」
两人这便离开殓房回到前院,老看守和两个小吏已经睡下,一队衙役也只有三五人还在此值夜,杨钊让人去弄些吃食来,不久便送上两碗汤和一大盘肉馒头。
「来,都热乎着,先喝口汤暖暖身子。」
应如是接过一碗汤,呷了一口便放下,也不动那白胖的肉馒头,只是叹气。
杨钊奇道:「李兄弟叹气作甚?莫非咸淡不合口味?」
「不咸不淡,恰到好处。」应如是道,「我没想到的是,似杨大人这般英杰人物,也会在汤里下蒙汗药。」
此言一出,杨钊脸色微变,却没有发难,而是沉声道:「李兄弟,这玩笑可是轻易开不得。」
「你若想拖延时间等药力发作,怕是不成了。」应如是徐徐起身,「我连毒药都吃过不知多少,这点蒙汗药不值一提。」
话音未落,杨钊手里的那碗热汤已迎面泼了过来,摆在两人中间的一张小桌也应声裂开,雪亮刀锋自下而上卷向应如是腰间。
杨钊蓄力已久,出鞘出招只在瞬息,应如是这厢起身未已,长刀已逼至腰侧,却见他不闪不避地往前一靠,两根手指夹住刀背,轻如落羽,竟让刀尖不得寸进。
「这把刀……配不上杨大人的刀法。」
他沉吟说道,身形忽地向后飘出丈许,杨钊只听得「叮」一声脆响,手上骤然一轻,忙定睛看去,两尺长的刀身没了一半,断口平滑整齐,自己手里握着刀柄,刀尖还在应如是指间夹着,轻描淡写如夹走了一片飞花落叶。
冷汗从杨钊额角无声淌落,从位卑势弱的小捕快到名震一方的乐州总捕,他用了十数年光阴,抓捕过不知多少凶徒大盗,还是头遭被人在一回合间折了兵刃。
好在他不是只准备了一碗药汤。
就在两人动手刹那,前院出口已被封闭,七八条高壮人影持棍堵在门前,墙上已有人头闪动,乃是那班衙役们张弓待发,只等杨钊一声令下,便会有不知多少支箭矢破空而至。
转眼之间,应如是已身陷重围,他收回目光,问道:「何时对我起疑的?」
「你将武息收敛得极好,步伐沉重与常人无异,应答反应也十分自然,见你第一眼,我的确没有疑心。然而,你说自己在戒严前就进了城,可我来前审问过一个卖油郎,他今早入城时跟一个外乡人相谈甚欢,其形貌打扮莫不与你相符。」
「那也可能是巧合。」
「的确,于是我带你进殓房加以试探,果然发现了端倪。」杨钊冷冷道,「一般人初次参与验尸,纵无畏惧,也难免好奇,可你不仅反应平淡,还能比我更快发现尸体上的线索,说明你同样精于此道,随后我拂落火烛,你能接住不为稀奇,可就算换了我亲自出手,也做不到比你更快更稳!」
能在这个年纪当上本地总捕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应如是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过是个会武的江湖客,当今世道上何处无我这般人?杨大人既知我是今早入城,凶案自然与我无关,又何苦与我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