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1页)
李义忍不住道:「裴大人,你说任庄主是在别处为人所害,那他究竟因何而死?这尸身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裴霁先环顾了众人一眼,而后对水夫人道:「重要的线索都在任庄主身上,这里不便详说,请夫人移步室内。」
即便没有剖尸,死者也比不得活人体面,水夫人稍作犹豫,最后还是点了头,由程素商搀扶着走进堂屋,裴霁这才看向李义等人,道:「诸位远道来此,本意是为了贺寿,现在任庄主遇害,凶手身份未明,也不仅是卧云山庄的家事,还请推选出一位信者入室旁听。」
裴霁说得客气,话里话外却透露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众人在外等候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这会儿吃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那厌恶伪朝鹰犬的,更不屑与之打交道,一时间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贸然趋前,连李义也闭上了嘴。
阶下无人应声,裴霁也懒得与他们虚以委蛇,直言道:「各位既然自谦,那就有劳李帮主随本官进屋吧。」
说罢不等对方开口,裴霁又点了十九和总管事的名,转身回了后堂,李义面色一僵,眼见那两人紧随其后,其他人的目光已落在自己身上,只得抬步而入。
屋外是青天白日,室内烛火明亮,将此间的每一处都照得纤毫毕现。
任天祈的尸身已被摆回原位,衣衫尽除,裴霁为其披了一块白布蔽体。
拔去了贯穿胸膛的柳叶刀,又没了衣物遮掩,那道致命伤就变得格外刺眼,再加上尸僵未解,尸身仍是跪姿,十九见状,二话不说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昔日名震江湖的白衣太岁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莫说是亲近之人,连李义也不免唏嘘,再转眼一看,血迹斑驳的柳叶刀静置在桌上,无人穿着的衣物则是被摊开在地,上面的血迹格外刺眼,鞋子也被摆在一旁,面下底上,鞋尖沾有苔痕。
程素商跟李义几乎同时注意到了这处细节,前者看向了裴霁,后者却是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二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又都落入了裴霁眼中,他不动声色,将手里的验尸记录递给了水夫人,等她过目完再向下传阅。
任天祈究竟死于自杀还是他杀,验尸记录上已写得很清楚了,再有尸身和遗物佐证,结论毋庸置疑,水夫人木然站在原地,脸上泪痕已干,手背青筋毕露,似要将这几张纸撕碎揉烂。
她没有大声哭嚎,也没有抚心跪地,悲愤和痛苦却分明要从她身上满溢出来。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水夫人节哀。」裴霁适时道,「当务之急是找出真凶,绝不可让其逃之夭夭。」
水夫人如梦初醒,短促地呼吸了几口气,将验尸记录递给身边的程素商。
等他们一一看过了,裴霁正色问道:「经过初检,本官认为任庄主是在别处被人杀害后再移尸至此,死亡大抵在子时与丑时之间,四位可有异议?」
这四人里,唯有十九不曾在江湖上闯荡过,可他身为医者,几年来管着火宅里两三百号人的病疡,见多了伤患也接触过死人,先是血迹疑点,再看致命伤处刀口平直,其馀不甚了解的部分,验尸记录上都已给出回答,答案显而易见了。
半晌,水夫人声音沙哑地道:「外子已经许久不曾与人动武了,昨日与裴大人一番酣战,虽是面上不显,但他心里是很高兴的,晌午时在水舍里吃了些酒,转头就到演武堂考校弟子们,忙到傍晚才回屋,喝了盏参汤便睡下……直到三更时分,外面传来梆子声,他掀被下榻,摸着黑穿衣,我尚且不清醒,只问他做什么去,他说睡意已消,不想扰我好眠,恰因白日一战有些心得,要去山上练武。」
纵观卧云山庄上下,没有谁比水夫人更清楚任天祈的日常,当她确认任天祈是为人所害,当即明白了裴霁唤自己几人进来说话的用意,于是将任天祈昨天做过的事都说了出来,左右没什么不可见光的,等裴霁回到山庄一问便知,在这节骨眼上,也不可能封住所有人的嘴。
裴霁听到「参汤」二字,目光差点就转向了十九,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明知故问地道:「参是宾客新送的,还是庄里自有的?由谁负责熬制,余料可在?」
水夫人不疑有他,如实道:「参是十九前日送的,由妾身亲自带回去转交给外子,再吩咐小厨房熬好,有管家在旁看着,中途应当不曾离人,送来后我们夫妻俩各饮一盏,未觉有异,熬汤的婆子和用剩下的人参都还在小厨房里。」
若是中毒而死,尸体身上必有迹象,裴霁虽与应如是不甚对付,但也相信对方的能力,听了这话疑心更减,却听跪在下方的十九颤声开口道:「敢问夫人,我送了一支参的事……有多少人知道了?」
所有人都向他看去,十九浑身发抖,仍是努力抬起头来直视裴霁,道:「这位大人,您方才说我家老爷是在丑时前就遇害了,可我丶我今早在这堂屋外面见到的那个人……他丶他若不是我家老爷,怎么会知道我送了一支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