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韫山(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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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在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就怀疑我了?”

陆怀川与明韫山相认,解决了自己身份的问题,原本紧绷的心情都放松下来了。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终于有心思喝茶了。茶汤入口微涩醇香,回甘悠久,她舒了口气,抬眼望向桌子另一头,脸上仍是一团孩气的明韫山。

明韫山点点头。“你认出师尊刀上的字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了。我之前远远地见过‘你’一面,知道你是定国公之女,尚未开蒙。既然如此,认识字、还认识爰书,就已经非常可疑了。”

陆怀川无言片刻:“史书不是说权贵子弟‘幼慧’,‘七岁封侯’*么?”

裴玑望向自己的大弟子。明韫山是恭亲王嫡次子,自小便严加管教。他来此间不过三年,如今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虽然这孩子时时带笑,但裴玑从未见过他真正喜形于色的样子。

但今夜他的眉梢眼角都带出一点愉悦来:“爰书不盛行,这倒还在其次。但你所说的‘和光同尘’,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典故。我们所知的《道德经》,是失传了的道祖箴言。”

陆怀川本以为问题出在自己认识小篆的这件事上,谁知是《道德经》露的马脚:“失传了?”

裴玑插嘴:“是啊,原本我在刚知晓韫山是异世魂魄、还会背《道德经》的时候,都已经把纸笔备好了。谁知道他只会背几句所谓的‘名句’,亏他还是什么……呃,古代文学小生?”

明韫山毫无诚意:“抱歉。”

陆怀川:“……是研究生,师尊。”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明韫山铿锵有力念《天狗》的声音,陆怀川顿了顿,终于忍无可忍地问明韫山:“你为什么非要用《天狗》来和我对暗号?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读过文学的?”

江湖传言,汉语言文学专业有自己的abandon——至于这个abandon到底是《郑伯克段于鄢》还是“帮滂并明,非敷奉微”,是郭沫若的《天狗》又或者是黄廖版的现代汉语释义,自然是见仁见智的。

明韫山选择的余地明明很多,但他偏偏选了最令人尴尬的那一句“我是一只天狗呀”!

明韫山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一动,他看着雪团似的、沉默的陆怀川,想起方才小姑娘听见他念《天狗》时一脸的一言难尽,便觉得格外有趣。

“一般人看见师尊的刀铭,不会问‘有什么典故吗’。”明韫山如是说,拿起茶杯,含蓄而怜悯地看了一眼陆怀川,“背《中国文学史》背傻了吧?”

陆怀川刚刚考完研,她是跨考。她原本学的是学前,刚上大学时还能说是热门专业,结果四年一过,现在的前景比夕阳还要惨淡。于是陆怀川报了汉语言文学,决定转行做中学老师。

而文学生必背的袁版的《中国文学史》一共四大本,谁背谁知道。

陆怀川背得昏天黑地,做梦都是书上的仿宋小字注释,每天睡前想的都是下辈子一定不做文科生——至于看见俩字就下意识地想来源、出处,是做填空题的后遗症。

陆怀川想起自己背书的那些日子就痛苦。她凉凉道:“……我是跨考。你没背过吗?”

明韫山笑眯眯地:“我也是跨考。本科英语,硕士古代文学,研究方向是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的,研二,二十五周岁,死因是车祸。”

陆怀川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自己如果沉默可能不太礼貌:“二十二周岁,大四,学学前的,走在路上被人砍死了。”

她言简意赅,神情镇定,方才被明韫山揭穿身份的慌乱只有一瞬,裴玑想安慰她都不知从何说起。

裴玑道:“所以你与韫山一样,都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吗?”

陆怀川颔首,道:“对。我这具身体是定国公府的小姐么?她也姓陆吗?”

“她姓陆,名珩。”明韫山接话了,他果然看见陆怀川惊异地抬起眼睛,便弯起眼睛笑道,“我的身体姓明,名琢,与我原来的名字一样。”

转世?平行世界?

陆怀川思索片刻,在心底画下一个大大的问号。她如今没有足够的信息能够分析出答案,于是又问:“定国公是什么人?”

“‘你’的父亲定国公,是梁朝的一品大将军,姓陆名益言,手握三十万顺安军,上月从南疆平定叛乱归来。”明韫山正色,拢起衣袖,“他与恭亲王关系匪浅。昨日师尊与我自燕北游历归京,恭亲王知晓定国公府大火后,便请师尊来定国公府中看一看可还有活口,于是救下了你。”

陆怀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韫山与她师出同门,又同是从后世来的,大约也没有什么必要骗她——她除了这烂命一条,恐怕也没什么可值得图谋的。

至于所谓定国公之女的身份,现在国公府都没了,说再多也没用了。

她又问裴玑:“您为什么要收我为徒?方才您说的,是拜师对我的好处。那么我能给您带来什么好处?”

裴玑诧异地侧目望过来,青年的眼睛眼角下垂,眉眼疏朗,笑起来时室内的光仿佛都拢在他晶亮的瞳仁间:“你这孩子。收徒延续道统,与凡人生子继承衣钵是一样的。你爹娘生了你,你能为你爹娘带来什么好处?”

陆怀川:“万一您看错了,我的根骨实则是一根烂木头,怎么教也教不会,您会把我逐出师门吗?”

裴玑一头雾水,上下打量了她几圈,笃定道:“不可能,你与韫山一样是极品天灵根,什么属性我还不清楚,但你习刀一定事半功倍——而且你这么聪明,不会学不会的。”

陆怀川被夸得浑身舒爽,松了口气。

她的余光看见明韫山拿起茶杯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只能装作没看见,又提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里又有修士又有朝廷?”

明韫山正想开口,突然整个人都坐直了。

裴玑说:“恭亲王来了。”

明韫山立即迅速道:“师妹,恭亲王知晓我不是明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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