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页)
其时大宋朝廷行的是铜钱,这金银之物要么为富户收藏,要么就是给了辽夏岁币,等闲难的一见,看来这陈六的东家,出手确实大方。
“你须知,这干的可是杀头的买卖,一旦吃那些御史相公们知道了,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别人做不得,到唐都头这里还不是小菜一碟。这洪德寨到肃宁寨、安塞堡、乌兰寨百十里边地,便是折太尉说了算。咱们大宋朝,谁不识得河东折家将的威名,唐都头乃是折太尉的牙兵都头,谁敢不卖个面子。再说这回易之事,几十年前便有了,朝廷惯例而已,又算得什么大事。当年范文正相公都作得……”
这倒是实话,自从神宗朝熙丰新法行了将兵法之后,宋朝将领对手下军卒的控制日益加深,尽管后来元佑更化尽罢新法,但是军队有军队的对策,不是朝廷一道旨意就能搞定的。
从洪德寨到肃宁寨,还真是一言堂。
洪德寨和乌兰寨还好些,多是禁军把守。
肃宁寨那里乃是环州慕家藩骑的首领慕化驻防,藩部本就纪律散漫,再去回易,肃宁寨现在已成无法无天之地,就是因为有折可适罩着,才一直没人去管这个事。
不过话却不能明着这么说。
“你懂个屁,现在章经略相公总领环庆路,早就下令只许和青唐吐蕃羌部回易,何时允许和西夏回易了,莫忘了西贼正和咱们开兵见仗,这叫资敌,抓住便是死罪。”
“是是是,小人糊涂。”
陈六点头哈腰,净说好话,心中却是冷笑。陕西的边将,哪个屁股是干净的?
暗中都做着回易生利,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和西夏也有暗中来往,两边打仗并不妨碍底下的人各取所需,只要只要战争一天不再次全面爆发,这种走私就将存在下去。
折可适虽然号称名将,但是暗中也遣自己的亲兵回易,自己能搭上你这条线,就说明你干净不了,还装什么蒜。
唐云斜眼看着陈六,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
这回易说起来不算什么,朝廷的公使钱,封桩钱都公开发到边将手里当本钱去做生意去了,没人会真的在乎这个。
但是自己的行为却有些出格,那可是上千匹的绢,不比平常小打小闹,这么大的数目听起来可有点吓人。
朝廷历年来都有钱荒,再加上边境有回易的需要,每年的军饷很大一部分都用绢代替,成几十万匹的绢一批批得发往边军手中,边军由此变卖生利,补贴军饷。
而他因为替折可适暗中做着这种生意,所以得以便利为自己谋些利益。
绢发往青唐吐蕃等地,一匹得利四贯钱。
他便暗中勾结这陈六,由陈六出钱先将这绢买下,前前后后有千余匹绢,得钱四千多贯先交上去充账。
之后在暗中将陈六手中的绢运往西夏境内贩卖,因连年交战市易断绝,此物西夏境内奇缺,千匹绢可换得良马二百多匹,这二百多匹马或运往内地或就地卖给军队,一匹良马可得钱上百贯甚至数百贯,乃是实实在在的暴利。
如果军队主导的话,得了良马自然可以用于操练骑兵,或者贩卖生利补贴军资。
但是唐云现在是背着别人用军队的绢转手来为民间商贾生利,军队得不到好处,所以完全是挖军队的墙角给自己找好处,这要叫人知道可不是说笑的。
军队作为一个利益共同体,最恨的就是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
再加上自己的上司是折可适,这位爷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宋朝的武人,没有不知道河东折家将的。
北宋初年,有杨家将、呼家将等显赫一时的将门,但是到了现在都没落了。
到西夏崛起,范仲淹、韩琦等名臣总领西北军事,白手起家艰难经营起了庞大的西军,其间也出了种家将、姚家将等“新贵”,但是其底蕴也没有折家将那般深厚,毕竟这是大宋朝唯一允许存在的藩镇,而且是代代出名将、代代有人死于王事的藩镇。
而折可适,便是折家这一代当中最耀眼的将星。
当年年纪轻轻,便被名帅郭逵视为“真将种”,补入御前侍卫班直,后随种鄂出塞巡边,当时种鄂夜渡大理河,攻克绥德,大破西夏,为宋军报了好水川之仇,西夏恨之入骨,探知其出塞,便选骁将隈才浪罗潜入鄜延路邀击种鄂,折可适单骑迎击,刀斩隈才浪罗于马下,持其首级而还,一战名动西陲。
后来五路西征之时,以横行正使的身份独领一军,先破西贼于三角岭,再破敌于米脂寨、又破敌于蒲桃山,元丰五年先克金汤城,再取霞卢城,朝廷特旨嘉奖,将霞卢城改名洪德寨命他驻守,在西军中有常胜将军的外号。
这样杀人如麻的铁血将领,心都是用冰块雕成的,若是有人惹恼了他,他决不会手下留情,哪怕自己有多大的功劳也没用。
唐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会不会惹恼他,但是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陈六瞅着唐云,他不相信这个贼配军会放弃到了嘴边的肥肉。
为了那每匹马十贯的抽水钱,换了他他杀头也干了,那可是俩千多贯,在这里这就是天文数字了。
“也罢,便把脑袋压上去关扑这一回。回去告诉你东家,十天之后子时,我在南门外十里青沙沟马铺等他。”
夜深,洪德寨城内宵禁。
陈六的身影出现在高家店的院内,张青和孙二娘一改早上的神情,三人在屋内密谈。
“总算是松口了,看在两千贯的份上,谁能站得稳。”
陈六说起唐云时,一脸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