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1页)
顾行驰对此人显然没有什么好久不见久别重逢的惊喜,视线波澜不惊地在对方身上打了个转,很快就收回目光。
孙一行多机灵一人,立刻嗅出猫腻:“什么情况?老熟人?”
顾行驰摇头:“不算熟,他叫边一杰,是我大学学长,后来还做了同事,也是027研究所的人。”
孙一行嘿了声:“这还不叫熟?满打满算你们不得认识五六年了?”
顾行驰说起边一杰却没有一点熟人间的熟稔:“那也只是认识,而且他和我不是一个小队,他那支队伍属于重点一级,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上次见他得是三年前了,一直以为他死在哪个深山老林里了。”
闻言孙一行微一挑眉,若有所思地看过来,突然问:“你俩是不是有过节?”
顾行驰没有回避他探究的目光,只轻轻一笑,转回身往厅里走了,声音从前面传来,吊儿郎当半真半假:“是啊,他追求我未遂,被我胖揍一顿,算不算过节?”
正房堂屋里,顾勤琢已经开始点菜,问白玉京有没有什么忌口。白玉京摇摇头,随口说了两个顾行驰爱吃的小炒,顾勤琢听见点了下头:“小驰也喜欢吃这个。”
“喜欢吃什么?”顾行驰端着茶盘进来,反手关好门,转身看见两人就是一乐,“相处的这么岁月静好呢。”
他先给老父亲倒了茶,这才坐到白玉京身边:“爸你这舟车劳顿的,不先去歇歇啊?”
顾勤琢抿了口茶:“开车的是小晟他们,我没累到什么。”
“倒是你。”他掀起眼皮,目光往两人身上一落,镜片后的眸光隐隐有些锐利,“又做了什么事,把你孙叔急得火急火燎。”
顾行驰本来还想替自己辩解两句,但一揣口袋摸到那串珊瑚珠,瞬间又说不出口了。他垂眸沉默了几秒,片刻后又抬头,看向顾勤琢:“我去了图书楼的地下,看到了一些东西,爸,你……你就没什么想告诉我的?”
顾勤琢垂下眼帘,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咔哒一声轻响,
他手里那件春风祥玉压手杯落在桌上,声音也在顾行驰心头轻轻一敲,使他下意识抬头——
就见顾勤琢也正看过来,眉眼间依旧保持着斯文的、温水一般的平和,语气明明也是平平淡淡,却显露出一种让他足以面对任何情况的冷静和缜密:“怎么想到要去图书楼?小书房的书还不够你看的?”
顾行驰胸膛间那股说紧张不是、说忐忑不算的气一下就散了,他有点无奈的拖了个长腔:“爸——你可真会避重就轻。”
顾勤琢神态自若:“不然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顾行驰心说我想听的可多了去了,不过对着老爹他也不好咄咄逼人,只能以开玩笑的语气道:“比如,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之类的。”
顾勤琢闻言眼神微微闪动,他意识到了顾行驰知道的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多,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好吧。”
半晌,顾勤琢往后靠在了椅子里,这是个自然放松的姿势,让他身上那种淡淡的防备散去了一些,他看着顾行驰,目光里的情绪有点复杂,“你是你小叔带回来的,我以为你这么多年你在家到处捣蛋,早就看到过自己的收养证明了。”
顾行驰一呆,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话音落下,大脑才将顾勤琢的话彻底捋顺,极度的安静瞬间占据整间堂屋。
虽然早就知道事实或许就是如此,但当至亲之人亲手将那层假象撕开时,顾行驰还是陡然一僵,感觉此时屋内的空气仿佛某种深海的威压,挤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知道你没有。”顾勤琢端起茶杯抿了口,悠悠出声,脸上隐隐露出些促狭的笑容,“因为是我瞎编的。”
“你是勤锋带回来的不假,但却直接入了我顾家族谱,自此没有收养一说,你就是我顾家的孩子。”
屋内没有声音,一时间只听几人各自的呼吸声。
顾勤琢喝茶的动作很慢,似乎是给足了顾行驰反应的时间,却在对方想要说话的瞬间先一步开口,截住了他的话头。
“03年那会,勤锋去西南考察,从中越边境带回了你。他跟我说你无父无母,被族群抚养,但你的族人大部分都是封建迷信的拥护者,甚至要送你去当什么童男童女,他看不下去,所以把你偷偷带了回来。”
顾行驰默默听着,眼神有些游离,这和他猜测的情况大致相符。
“勤锋为了让你和那些旧事彻底隔绝,几乎从来不在家里提起往事,他工作繁忙常年不着家,所以请求我抚养你长大。”
“图书楼的事,我只能说是知情,但具体的布置安排是勤锋的意思,我不知道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但他说可以保护你,或者说是未来的你,所以我支持他的做法。”
顾勤琢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仿佛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淡淡的陈述着:“我和你母亲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他胎里不足,出生不到两个月就去世了,是我和你母亲不够仔细,没有早早发现他的异常,没有保护好他。”
“你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我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说到这里,顾勤琢的语气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他目光没动,甚至更深更重了些,落在顾行驰表情僵硬的脸上:“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知道图书楼下的事情,但是小驰,我希望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第一时间来问我。你小叔带你回来的初衷是希望你能平安长大,这也是我们每个长辈花费数十年时间和精力想要达成的目标,想得到信息的方式有很多,你不应该轻易让自己去涉险。”
顾行驰静静听着,在这一瞬,他才陡然明白过来刚刚顾勤琢目光中那丝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那是责备。
是一个长年内敛寡言父亲的后怕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