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2页)
过了感知上的很久,马一明听见他轻轻说:“我知道。”
马一明低头苦笑:“七八处骨折,肋骨断了两根。到处都是软组织挫伤,碎玻璃……右臂……脏器还不知道……你够及时动作够快了……我知道我要立刻手术,我的手……我的手发软。”
医院什么地方都是白的,天花板,墙壁,灯光。
马一明深深吸了口气,将胸腔里浊气排出去:“一会儿……你帮我看着点……你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万一……”
他肩膀上微微一重。
瞿清雨冲他笑了笑,他眉眼是清晰的、具有安抚意义的明亮:“放心,我看着,不会出事。”
“真出了事……”
他说:“也跟你没关系。”
压在右肩的手分量不重,马一明狠狠闭了闭眼。
“……”
马一明不停流汗,手术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咸湿汗水顺着鬓角流到睫毛,滴进眼睛。
他几度虚脱,被一把撑住。
那只手冰凉,冰凉得仿佛从冷库拿出来,瘦削、单薄,稳稳托住他右臂。
五个小时。
秦荔守在抢救室外,他身后是不需要在战场善后的所有Alpha军官,身形高大,挤满整条走廊。走廊地板光洁可鉴,一眼望去数不尽的染血肩章、橄榄环、军衔标志……隆重而荣耀地延伸。
-
前指挥官陷入昏迷,人在重症监护室一个月之久。
中间有两次南北部军事基地收到降半旗的通知。Alpha身上一半的血都流光了,心脏数次骤停,血氧饱和度低得惊人。到处插管,伤口触目惊心。
第一次心脏骤停时瞿清雨在现场,隔着重症监护室小小的窗玻璃,心电图上各项数值拉平,全横报警拉长声时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医院呆了十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任由身后的马一明冲进去,电击,抢救。
第一分钟。
病床上Alpha胸膛没有起伏,近在咫尺,远隔千里。
嘈杂声、脚步声、哭喊声。
第二分钟。
瞿清雨一动不动,七月大暑,他冷得厉害,站不稳,有寒气从骨头缝里一丝一丝渗透。
第三分钟。
除颤仪再次作用,马一明终于停下。有一刻瞿清雨目盲,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冲瞿清雨摇了摇头,是某种无能为力的标志。
静默。
在场有医生,有护士,有大量Alpha军官,他们同一时间将视线放在Beta青年身上,他脸色苍白,苍白冰冷,唇角,眼尾每一寸弧度都是紧绷的,绷紧到极致了,断裂开来。
非常静,静得呼吸可闻。
终于,他动了,一步一步朝前走,扶着门框踉跄地跨过了重症监护室的门槛。
第三分二十秒。
Alpha双眼紧闭,胸膛毫无起伏,唇是一条干枯的线。
他仅仅是一个人,骨架里同样填充着血和肉。离开所谓最高等级Alpha的名头,离开上校军衔,离开指挥官之位,离开所有的所有,他就是一个会死去的人而已。瞿清雨突然不明白自己从一开始为什么要害怕,更大的恐惧在一瞬间攫取了他。
他会失去对方。
第三分四十秒。
长时间心跳停止带来的脑损伤不可逆,瞿清雨碰到他的左手,打了个寒噤。
他开始不停回想自己和对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不能确保断臂能否成功阻隔感染。最后赫琮山好像有话对他说,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