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辛秘(第1页)
崔氏祠堂是座古老而又庄重的建筑,其内暗藏玄机。历代家主牌位背后皆刻着血红谶语:“嫡脉单传,十五而殇”。崔夫人周媛汐诞下嫡子崔靖时,产房梁木突现裂纹,接生婆无端暴毙,仿佛是天降不详征兆。府中下人议论纷纷,这个谶语又再次被提起。崔玄认为这是谶语的应验。这谶语如同一个诅咒,笼罩在崔家上空,让他不寒而栗。
七年前的一个黄昏,因周媛溪一时疏忽,崔靖在洛水游玩不慎从船上落水。但那时,已接近夜幕河水涨潮将他冲走。崔家派出了所有随行的奴仆跳入河中搜救。然而,几个奴仆因此丧命,却一无所获。
接连几天,崔家上下心急如焚。最后只打捞出个身形差不多的尸身,其耳后“朱雀痣”却不翼而飞。此痣乃崔氏嫡脉象征,慈安寺的空觉大师曾断言“失痣者魂飞魄散”。周缘汐心如刀绞,她不愿相信这是她的靖儿,可接连捞了几天都没有别的尸身。
崔靖的死成了周媛溪的心头病,日日夜夜都煎熬着,恨不得是她替儿子死。此事崔玄瞒得密不透风,就连崔贵妃这个亲生女儿都没有说,被崔玄瞒了下来。
偌大的家族,没有男丁简直荒谬!崔玄也曾想在生过一个,但因自身体弱多病无力在育。看着心爱的夫人日日以泪洗面,不忍心派人私下找寻一个耳后有红痣、锁骨间有疤痕的孩子,延续崔家香火。
找寻多年后,直至近日才有消息。“老爷,在崔家旁支打听到一个孩子,长的与少爷有六分像。其父亲是个爱赌博的穷秀才,家中负债累累,愿意以五两金卖与我们。”禄庸悄悄的走到崔玄旁边,对着崔玄耳朵附耳低语道。
崔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很快被深沉的算计掩盖。他抚须沉思了片刻,夸赞道:“好,此事办得好!过几日你去视察一下,若真有六分像就带回来,好好调教一番还是我的好靖儿。”
“老爷,此事要先与夫人说吗?”禄庸卑躬微微抬头查看着崔玄的眼色小心询问道。
“说吧,让她有个盼头也是好的。不过,要记住此事切不可走漏风声,否则你懂得!”崔玄点了点头,眼中闪过几丝冷意。
是警醒更是威胁,禄庸怎可能不知道崔玄的雷霆手段。当年洛水一事,崔玄将府上所有奴仆以各种借口打发驱逐出府,实则秘密做掉。他侥幸为崔玄外出办事逃过一劫,闻言他的皮肤不寒而栗。
周媛溪听见禄庸告知她这个消息,心情大好,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执意要跟着禄庸一起下江南看那孩子。更要亲自去东市买靖儿一起最喜欢吃的桃酥、乌麻糍、杏仁饼。
禄庸劝阻说这些都是小事,可以让他们下人去做,不用夫人亲自去。可周媛溪摇了摇头拒绝,她觉得要亲自去才有诚意。认真梳洗了一番,便上了马车去东市。到了东市周媛溪刚买完桃酥准备掉头去买杏仁饼时,突然马儿受惊,撞翻了一个摊子转头又撞死上一个奴仆。惊得周媛溪都探出头看,不看还好一看,周媛溪愈发觉得熟悉,仿佛是她日思夜想的靖儿。不顾禄庸劝阻,跳下马车抱起躺在地上的奴仆。
“太像了、太像了,是我的靖儿”周媛溪嘴里呢喃,不顾往日仪态用袖子擦去奴仆脸上的淤泥。禄庸预感不对,连忙派人把周媛溪和奴仆一起扶上了马车。周媛溪查看着奴仆的耳后,确有一颗红痣。周媛溪感到又惊又喜,癫狂般的扒开他的衣袍查看肩膀,相同位置相同的疤痕!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情感,泪流满面。
闪回当年,那时崔靖还小,喜爱玩闹。不知从哪找来一直黑猫,起初与猫相处还算融洽,不知怎的崔靖抱起猫时,黑猫炸毛用爪子狠狠的挠了崔靖的肩膀。崔靖怕挨骂几天没说,直到下人帮忙洗澡时发现瞒不住,才告知周媛溪至此落下个疤痕。
周缘汐很信鬼神论,本来就讨厌黑猫,因为黑猫在民间有这玄猫的称呼,找人将黑猫处死。崔靖死后她也有联想过这是不是玄猫的报复,但这些年她也有让崔玄常去给灾民施粥在百姓眼中崔家就是大好人。所以此次江柏的到来,是她赎完罪了,玄猫原谅她了。
周媛溪意识回笼,看着怀里的孩子,她只觉得是靖儿回来找她了。她不要别的孩子,怀里这个一定是靖儿,太像了!如若靖儿平安长大,也同这孩子一般大。她厉声呵斥车夫“掉头去慈安寺,请空觉大师!”
慈安寺地宫内,八十一盏人皮灯笼映着《往生咒》经文,带着诡异的阴森。空觉大师享誉汴梁世家贵族信奉的“神明主持”。此时他站在药池旁等待着周缘汐的到来。接到消息的崔玄也赶来,两人站在一旁观看,空觉大师将江柏浸入混着曼陀罗汁的药池,鎏金铜杵敲响镇魂铃,口中念念有词:“此子命格与崔氏祖坟三合,可续嫡脉香火。”
“多谢大师,我愿献上一些绵薄之力请大师笑纳。”周媛溪闻言兴中大喜,拉着崔玄一起虔诚跪拜后,吩咐人抬出百两黄金作为酬谢。
周媛溪跪在药师佛前,亲手将亡子的乳牙碾成粉,混着江柏的血喂入他口中。喂入口中的也是她往日的寄托以及对亡子深深的思念和愧疚。看着怀中的人喉结滚动,咽下去后,她才觉得又重新活过来了。
七日七夜后,江柏睁开眼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脑海中的记忆也变得零散,唯一有的印象的是梦中在江南外祖家吃的乌麻糍。他醒来后周媛溪告诉他,他是“崔氏嫡子”。因七岁生了一场大病,被路过的瞎眼算子,算出大运唱衰。唯有回乡此厄运才能慢慢化解,年十五时方可回京。
至此“崔靖”才在江南生活多年。还拿出乌麻糍、桃酥、杏仁饼给江柏看,说这些都是他以前喜欢吃的。江柏挨个尝了尝,桃酥与杏仁饼是熟悉的味道但不是他喜爱的,恰恰相反他很讨厌杏仁,唯有乌麻糍算是心头好。怕江柏不够相信,周媛汐还说出他身上的特征:肩膀处有猫爪印子,耳后有红痣。
看着周媛溪泪眼婆娑的自责:“都是母亲不好,生你的时辰不对,害你与我苦苦分离这么多年。”
“大师说我贸然前去看你会害了你,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没看你。”
“不曾想终于能见到你了,结果让个杀千刀的给撞了!”
“靖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痛不痛,身上哪还感觉不利索,你和母亲说。”江柏看着周媛溪这么无微不至的关心,把最后一丝怀疑都放下了,相信自己真就是崔家嫡子,吃到讨厌的东西也许是长大口味不一样,尤其是还让马车撞到脑子了,记忆模糊也符合常理。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崔玄和周媛溪精心策划的阴谋。崔玄为了崔家的未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一个能续嫡脉香火的人。
而周媛溪,已经因为丧子之痛而变得病态,她只想找回一个“靖儿”,来填补她内心的空虚和痛苦。崔玄在背后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心中暗自盘算着。
他知道,江柏虽然与崔靖有相像,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崔靖。然而,只要能让周媛溪相信,能让崔家有一个嫡子继承香火,他什么都不在乎。他打算等江柏完全适应了崔家的生活后,便将他送到书房去读书识字,培养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崔家嫡子。
同时,他也要暗中观察江柏的一举一动,确保他不会对崔家构成任何威胁。而周媛溪,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靖儿”回来的喜悦之中。她看着江柏,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崔靖。她不断地给江柏讲述着崔靖小时候的事情,试图让他回忆起那些已经模糊的记忆。然而,江柏却只是茫然地听着,心中并无太多感触。
“你恨母亲吗,你恨也是应该的,都是母亲的错!”
“不,母亲你别这样说,我不怪你,眼下我们不是团聚了吗,您也别太难过。”江柏安慰道。
“靖儿你好生休养,休养好了母亲为你办一场宴席,方便你日后的仕途。”周媛汐点头,抚摸着江柏的脸庞。
“母亲,我没有大碍的,请您放心”江柏抬手擦掉周媛溪脸上的泪水。周媛溪听到母亲两字先是一愣然后激动的抱住他。眼神变得狠戾心里想着的是:这一定是我的靖儿回来了,这次母亲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江柏虽然表面上接受了这个“母亲”,但心中却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崔家。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场无法醒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