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谭(第1页)
“父王,是女儿不好,未曾顾及您,顾及渔阳王府。十余年来,皆是父王庇佑女儿,让女儿于香闺无虞。但恕女儿不孝,此般相护,并非女儿所愿。女儿只知纵有日月朝暮悬,然着魑魅横行人间,搅得众生不将那清浊分辨,而留得忠魂无处申冤。嘉陵殿下险些捐躯月国,换得阖国安泰,而敬和四公主失仁失睦,祸乱民心。女儿实不愿为之苟全于世,而枉为人臣,如若累及渔阳王府,还请父王将女儿从宗祠除名,从此再无瓜葛!”
亓湉仍趴在长凳上,目光却渐渐疏离,而后,似是认定了什么一般,聚在一处,定定地掷于一点。
“好说歹说,你皆不肯松动分毫,既如此,你便在祠堂罚跪吧,直到你想明白为止。”亓烨无声地叹了口气,愔愔地退了出去,吩咐着左右落了锁。
晟都,太清殿。
亓辛稳步掠过一块块金砖,立于顶上盘龙口中的轩辕镜下,浸在四弃香中,郑重地作了一揖,继而缓缓屈膝跪地:
“儿臣叩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晟德帝难得慈眉善目地道:“阿辛旅途劳顿,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快些起来吧。”
“谢父皇!”
晟德帝在一旁的亓灵脸上掠过一瞬,转而停在了礼部尚书文绍脸上,声如洪钟:
“长公主戮力上国、流惠下民,远赴月国和亲。如今得以归晟,确为不易。朕欲宴请四方以贺长公主之功,此事便交与文卿去办,意下如何?”
“臣,定不负圣命。”
一旁的亓灵闻言,自告奋勇地伏了一伏:“父皇英明!然,文尚书平日事务繁杂,恐难周全,儿臣自请帮衬,也算是,为长姐归来略尽绵薄之力。”
“准!”晟德帝斑驳的胡髯一动,转言之,“阿灵、文绍,你二人可先行退下了,朕还有要事与长公主相商。”
“臣——”
“儿臣——”
“告退!”
亓灵和文绍异口同声,而后便躬着身子退出了大殿。
待内侍公公闭紧了殿门,晟德帝才缓缓踱步至亓辛身前,再度开口时,那声音喑哑地好似大漠里的阵阵驼铃,在空旷的大殿内木然回响:
“阿辛,当初送你去月国,你可曾——怨过朕。”
亓辛张了张唇,仿佛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她默然地咽了咽口水,启唇应道:
“儿臣——起初,是怨过的。可而后便明白,即便未曾有过那幅绢画,这也是儿臣身为公主的使命,想必,无论当初和亲的是哪位公主,皆会义不容辞地踏上那出塞之路,为大晟护好这河山。因而,儿臣便释然了。”
“朕的阿辛……”晟德帝伸出那只满是褶皱的手,试图触碰亓辛的发顶,可终究似他未尽之言般悬于半空,戛然而止了。
亓辛勾了勾唇,将身子弯得更低了,再拜了一拜:
“儿臣叩谢父皇挂念,皇恩浩荡,儿臣万死莫辞。若父皇无其他吩咐,儿臣便也先行告退了。”
“朕已命人将长公主府重新修缮,就等着阿辛归来之日,也可如寻常人家的儿女般有一处安身之所,去吧,去看看吧。”
“谢父皇!”
亓辛出了太和殿已是夕落时分,她仰望着天边那一卷肉桂色的残云,神思恍惚间又飘至了那个农户小院,她冷不丁地掐了下自己:
怎么回事,我这是在想谁?
我怎么这么没出息,这才分开几个时辰,又能想到他?
不行不行,得赶紧去探望母后了,也不知她这段时日过得如何。
思及此处,亓辛已然向着坤和宫的方向去了。
元皇后的贴身侍女杏儿早已候在了坤和宫门口,见到亓辛的身影,满面涕零地迎了上去,将亓辛搀进宫来: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您都不知娘娘这些年岁……”
“杏儿,规矩都学哪儿去了,怎么还是这么多嘴?”元皇后端肃地坐于太师椅上,面容较前些年愈发沧羹。
“娘娘恕罪,奴婢只是见您好不容易才能见上殿下一面,才将……”
元皇后再次打断她:“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儿。你先下去整理一下自己,本宫与阿辛有一些体己话要说。”
“诺,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