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林悠然的呼唤（第1页）

通道深处的回响，是能量光网失控后留下的噼啪爆鸣，是金属结构在应力下发出的痛苦呻吟，还有顾明自己粗重而带血沫的喘息。他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林悠然，在扭曲变形的金属通道中踉跄前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他穿孔的肺部，带来灼烧般的剧痛和浓重的血腥气。后颈的芯片接口依然火花四溅，每一次能量的残留波动都引发一阵尖锐的神经刺痛和眩晕，迫使他咬紧牙关，将怀中几乎失去重量的身体抱得更紧。

林悠然的状态比他更糟。她像一片濒临凋零的叶子，蜷缩在顾明的怀里，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脚踝处那诡异的蓝色灼痕已经蔓延到了膝盖，散发出不祥的幽光，仿佛某种活物正在蚕食她的生命。锁骨下方，那代表着E-12身份的纹路和皮下的条形码，在林正宏以命令强行压制后，光芒曾一度黯淡，此刻却又开始不稳定地波动起来，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她身体无意识的轻颤，以及从喉咙深处溢出的、细微如蚊蚋的呻吟。

顾明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她的皮肤冰冷，瞳孔微微扩散，失去了焦点。林正宏那冰冷的话语——“必要的载体”、“同步进程超出阈值”、“偏离轨道的实验品”——如同淬毒的冰锥，不仅击碎了林悠然最后的希望，也几乎彻底扑灭了她求生的意志。

“悠然…悠然，撑住…”顾明的声音沙哑而急促，混杂着血沫，“我们…我们快到了…第七隔离区…陆铭说…那里有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她，还是在给自己打气。前路茫茫，后有追兵（虽然暂时被扰乱），而怀中的人正在死去。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但他不能倒下。后颈芯片的刺痛，肺部的剧痛，背部和手臂被能量鞭灼伤的焦痕，这一切都在提醒他现实的残酷，但也激发了他骨子里那份被强行覆写的、属于苏辰的保护本能。他必须保护她，不惜一切代价。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林悠然忽然微微动了一下。她的眼睫颤抖着，似乎在与无边的黑暗抗争。顾明低下头，看到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声音。

“苏辰…”

那声音轻得几乎被通道内混乱的杂音淹没，但顾明听清了。他心中一紧，以为她在说胡话，或是临终前的呓语。

“悠然，苏辰他…”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措辞。苏辰已经变成了失去理智的野兽，而林正宏更是残忍地揭示了他只是一个“载体”。

但林悠然似乎并未听见他的话。她的意识仿佛沉浸在另一个层面，一个超越了眼前绝境的维度。她的眉头痛苦地蹙起，原本涣散的眼神，此刻竟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芒。

“苏辰…听…听我说…”她的声音依旧微弱，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耗尽她最后的气力，“你不是…载体…不是…”

顾明愣住了。他看到林悠然锁骨下的E-12纹路，随着她的话语，光芒陡然增强，那光芒不再是之前那种不稳定的、带来痛苦的闪烁，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意志。皮下的条形码也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微弱的嗡鸣。

“你…是苏辰…是我的…苏辰…”她闭上眼睛，仿佛要将所有的意念都凝聚起来，穿透这冰冷的钢铁牢笼，穿透那所谓的“完美情人”程序，抵达那个被困在容器中、在记忆碎片里挣扎的灵魂。

“记…记得吗…星空…约定…”她的声音开始带上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不再仅仅是物理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意识的呼唤。这呼唤并非响亮，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着，一种纯粹的情感力量。

顾明感到怀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或痛苦，而是一种…共鸣？他甚至觉得周围空气中残留的能量粒子，似乎都在随着她这无声的呐喊而微微震颤。他腰间那把血晶匕首，似乎也折射出了一丝异样的微光。

“醒…醒过来…苏辰…”林悠然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每一次呼唤都让她的脸色更苍白一分，脚踝处的蓝光似乎也随之波动，向上蔓延的趋势更加明显。她的身体在燃烧，以生命为代价，发出这绝望的呼唤。

顾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明白了。林悠然没有放弃。即使在生命的尽头，即使面对如此残酷的真相，她依然选择相信，选择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去尝试唤醒那个她所爱的人。这不是盲目的希望，而是一种…对抗。用最纯粹的情感，对抗最冰冷的程序；用人类的意志，对抗非人的控制。

他不再试图阻止她。他只是更紧地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抵挡无处不在的危险，加快了脚步。通道在震动，头顶的灯管忽明忽暗，刺耳的警报声似乎又在远处响起。林正宏的意志或许随时会再次降临，基地的“净化”程序也许正在重启。

“我听到了…悠然…”顾明低声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他会听到的…”

林悠然的呼唤仍在继续，越来越微弱，却越来越坚定。

“回家，苏辰…我们回家…”

她的声音里带着对过往美好的眷恋，对未来的憧憬，还有…一种近乎祈祷的温柔。这声音，穿过混乱的能量场，穿过冰冷的金属墙壁，穿过层层叠叠的代码屏障，似乎正朝着某个遥远而黑暗的所在，传递而去。

锁骨下的纹路光芒再次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耗尽能量的星辰，然后骤然黯淡下去。皮下的条形码也停止了蠕动，恢复了死寂。林悠然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头歪向一侧，彻底失去了意识。那蔓延到膝盖的蓝色灼痕，光芒也变得微弱，却依旧散发着不祥的寒意。

她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顾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不敢停歇，抱着她，如同抱着整个世界最后的余温，向着通道更深处、向着那未知的第七隔离区，不顾一切地冲去。

他不知道林悠然最后的呼唤是否真的能够抵达苏辰的意识深处，不知道这是否会成为压垮“完美情人”计划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仅仅是加速了她自身的灭亡。

他只知道，他必须带着她活下去。

通道的尽头，依然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林悠然那微弱却执着的呼唤，似乎还萦绕在这冰冷、绝望的空气里，久久不散。那是一个濒死灵魂最后的呐喊，也是点燃反抗火种的，第一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