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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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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瑶不答话,只抽着鼻子,不停摇头。

徐志怀便又叹了声,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此刻也想反问他这话:我该拿你怎么办?徐志怀,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烟头积攒了一截香灰,苏青瑶轻轻点走,将脸深埋进臂弯。

从前的一桩桩旧事转回到眼前。

温存的断片,一闪一闪地在脑海播放出来了:合肥的古树,西湖的雪;铁罐里的牛奶糖,餐碟上的拿破仑蛋糕;卧室翻飞的窗帘,浴室的马赛克瓷砖;水榭戏台上唱越剧的小生与花旦,她闲来无事题词的桃花扇,被他要走装点办公室的书法长卷;旧式的梳妆台,摆着花露水的玻璃瓶,口红的金属管,装痱子粉的纸盒,她扬起手,故意把香粉拍进他的咖啡……苏青瑶禁不住微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惦记着那些。

零零碎碎的,渗透了她的生命,纠缠了她半生。

可活在这个大时代,一个人耗尽力气,能握住的也就那么三两样零碎的物什。

“叭——叭——”远处响起尖促的喇叭声,是最后一班公交汽车驶过浅水湾。

苏青瑶回神。

夜已经很深了,她决定不再继续想下去,于是掐灭香烟,下车。

深夜的草地是一片平静的黑海,空气弥漫乳白色的光雾,月亮嵌在云影中,只一半,玉璧也只有一半。她朝那栋老屋走去,想起第一次淞沪会战,他说要是日军打到上海,他就带她到这里避难。后来战火蔓延,它却奇迹般的挺过了炮弹,始终伫立在这里,直到现在,一个与从前几近完全两样的世界。

她来到门前。

三楼有一扇明黄的门窗,应当是书房。苏青瑶拿出钥匙开门,佣人大多歇下,客厅静极了。她放下皮包,上楼,轻轻拧动把手,进到书房。一扇光亮的屏风立在眼前,隔绝了视线。她走近,黑漆的屏面倒映出她模糊的面容,是一个清瘦的女人,仔细看她的眼尾,隐约生出了几道细纹。

年华似水般流去了,从彼端到此岸,全然一片废墟了,残存的,唯有屏风这头与那头的他与她。

苏青瑶缓步绕过屏风,走到他跟前。

徐志怀抬头,方框眼镜顺着鼻梁往下滑了一点。

“回来了,”他起身,低头掸一掸绒线衫,“怎么这么晚?”

“沈先生让我给你带照片,翻相册耽误了一会儿。”

徐志怀点头,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累不累?”

“有一点。”

“浴室给你烧好水了,早点休息,”他说。“明天好像又是早课。”

“上午第二堂,也没那么早。”苏青瑶平视低头的他。

那一刻,她突然明晰了。

害怕什么呢?她早就不是从前的她了。要是想走,明天就可以走,她的账户里有存款,港大的教职工宿舍也已经修好。哪怕有天,港大因为她的过去解雇她,她也不怕。她有头脑、有文凭,有手有脚的,肯定能找到新工作。除此之外,她还有老师、有朋友,有谭碧,有全天下最可爱的小猫——拿破仑。

她来这里,只因为她想。

苏青瑶凝望着眼前的男人。

嘴唇翕动,欲语泪先流。

“怎么了?”徐志怀一下乱了,两手托起她的脸。“发生什么了?”

苏青瑶不言,踮起脚,手臂兜住他的脖颈。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脸埋入颈窝。头顶的吊灯穿过梅瓶内拥挤的花束,灰影倒映在女人雪白的手臂,左右颤动。

泪水湿了脖颈,徐志怀弯腰搂住她,鬓角挨着她的发顶。“好了好了,不哭了,沈从之那小子跟你讲什么了?和我说好不好?你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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