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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钱,真的,我们肯定不赖账!”她忽然害怕地大叫,“别不救他!我们真的有钱!”
老刑警跟人说:“这孩子吓坏了,缓一缓吧。”
明月靠在墙壁上,一声不吭,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一点也想不动。她盯着对面的瓷砖,贴得非常整齐,严丝合缝,那么光洁。
瓷砖一会儿开始往外冒血,咕嘟咕嘟的,往四下快速流去,明月心里猛得紧缩,她想叫,叫不出来。医生却出来了,说人送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要住院观察。
他没死,就这么轻巧,跟死了一样轻巧,都得从医生嘴里说出来,医生天天说这词儿,不新鲜。明月恍恍惚惚进了病房,这是双人间,她间歇性冷静地去找工作人员,要换单人间,好像人一多,李秋屿不愿醒过来似的。
好了,换到单人间了,李秋屿躺在那里,动也不动,眉毛黑得骇人,一张脸上除了眉毛醒目,其余皆是苍白了。明月坐他旁边,她看着他,觉得他极其陌生,又疑心医生哄她,她便颤颤巍巍凑过去,手指放他鼻下,有鼻息拂过,她才晓得是真的。
明月又坐直了,听课似的,她瞧着他眉毛发怔,眉毛一团浓黑,黑得像夜。夜深了,城市深处不晓得哪个地方又放起一阵烟花,映到窗子上来,明月一个激灵:他是说他自己。
她一下明白了,那样一个夜晚,李秋屿不是说同学,是他自己。她从没往他身上想过,一点征兆都没有,一直到今天他们通电话时,还好好的。确实如此,李秋屿当时心情愉悦,为她提前的问候,他觉得一切都很完满。
不疼吗?明月眼睛迅速扫了一眼他的胳膊,不敢再看,她低下头,像只小鹌鹑。等她再抬起来,见李秋屿睁着眼,正静静看自己。
明月已经糊涂了,她眼睛看到了,但脑子还没处理这个信息,又低下头去,只是等待。过了那么一会儿,她又抬头,李秋屿依旧沉默地注视着她,两人仿佛都没法确定,看见的就是对方。
明月把头再低下去,地板也是光洁的,她缓缓抬起脸,和李秋屿深邃的目光对视上,忽然受惊:他活着吗?她一下变得胆怯了,想要扭身跑出去。
李秋屿轻声叫她:“明月。”他头脑昏沉,不清楚她怎么会在这里,他看见她,才知道自己还在人间,一旦知道这点,他就又得是李秋屿了。
但她怎么突然来了?他一定吓到了她,想到这,李秋屿头紧绷着疼起来。
“明月,”他又叫她,明月不敢动,小心翼翼瞅着他,李秋屿便微微笑了,“你靠近一点来。”
明月往前挨了挨。
“是你把我送医院来的吗?”
明月迟钝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找你,请你到我家里过年,跟奶奶说好了。”
“怎么来的?”
“坐汽车。”
李秋屿便闭上了眼,泪水从眼角慢慢地下来,他不再说话,身体上的痛觉客观存在,他感受不到了。
明月看见他的眼泪,轻轻给他揩去:“你疼不疼?”
他阖目微微摇头,像是没力气再说一个字。明月也不敢打扰他,等护士进来查房,她站在一边看,护士告诉她,旁边这个床可以睡的,不要一直坐着。
明月没睡,她坐他旁边,一点不困,坐到半夜,眼睛还睁老大。李秋屿起来要去卫生间,她连忙扶他,他示意不需要。
他缓慢地走出来,坐在床边:“睡吧,别熬着了,我没事的。”
她哪里敢睡,怕一睁眼,人告诉她李秋屿死了,她不睡,就没这档子事。
一连两天,两人都没怎么交流。李秋屿给酒店打了电话,他的声音如常,听不出一点问题,他问值班的事情,还说了其他,大意是自己有急事,这几天不能在。他断续打了几个电话,又接了几个。明月也给杨金凤去了电话,说李秋屿受伤了,杨金凤很关心,问严重不严重。
明月忽然哽咽:“有点严重,我不能家去过年了。”
杨金凤说:“过不过年的不当紧,你好好看顾李先生,要有眼色,人帮咱这么多,没啥可还的,你可不要发急,沉下心看顾,听见没有?”
明月直点头:“听见了。”
她拿着他给的卡,去付住院费,又到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跑上跑下的,工作人员都认得她了,觉得这女孩子很懂事。
这也有卖饭的,两人就在医院过的年,买了水饺,还有点心。医院对面,就是居民区,能见着人家里的灯火很亮,客厅里放着春晚。多好的日子,多好的年。
她觉得李秋屿应该吃些营养的东西,便回到他家里,听人说黑鱼对伤口好,问人怎么做,自己在家炖了鱼带来。
书房的血凝固了,一屋子血腥气,明月趁炖鱼的功夫,蹲地上擦地板,太腥了,也太多了,全是李秋屿的血。她擦着擦着,就喘不动气了。
初二这天,李秋屿精神好很多,他打算出院,明月有些着急:“医生说,你最好住一周。”
“没关系,明天办出院手续吧,你能办吗?”
明月能,他从住进来,什么事都是她办的,他是大人,他说死就死,一点不珍爱自己,也不管旁人。她来找他过年的,不是看他死的,他淌那么多血,那腥气,怎么也散不尽,她手里拿着拧干的毛巾,给他擦手用的,热热的。
“你出院要去哪儿?能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