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第6页)
这男子颔首,倒也是十分实诚:“入城要拿名帖,我去得匆忙,没有带,在城外集市随意买了些,聊表心意。”他点点头,淡定说道,“听说铁家两个妹妹都爱喝酒,一个能喝爱喝,另一个不能喝却也爱喝,儿子买了些桂花蜜酿,又买了两翁特别好看的瓦罐分装,就当是送给两位妹妹的见面礼了。”
“胡闹。”这妇人些许不悦,“哪里有送姑娘家酒的,纵使是度数不高的蜜酿,说出去,总显得失礼,”眼瞧着前面似乎又来了人,树枝交错间,仿佛还看到了带着“铁”字的旗幡,这妇人压低了声音快速说,“罢了,买都买了,到时候我随意给这蜜酿找个由头再送出去便是,儿啊,你可记住了,你青姨最不喜欢的就是习武之人,待字闺中时,我和你两位阿姨读女书学的时候,纷纷立誓,将来找的夫君千万别是习武的,没成想,她直接嫁给了一个卫将,我稍微好一些,虽然马家世代都在军中,你姑姑姑父也在军中任职,可你父亲好歹是个言官啊,自你会说话了就教你读诗,你会握笔了就教你书法,这才是将你生养得如此的好,见了你青姨,你可千万别提和你姑姑姑父的事儿,只说自己中了秀才科便是。”
“行,儿子知道了。”
眼瞧着来人当真是铁家的车马,远瞧着马车帘子里探出了半张脸,里头的人一瞧见这妇人便是忍不住地喊了一声:“哎哟喂,总算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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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常乐坊不少人都知道铁家来了位贵客。
不仅是铁家的奴仆们奔走采买东西频繁,光是那停在铁家正门口前的五驾马车就足以壮观,听说那马车里装的都是昂贵的江南布匹,又听说来人是铁妇人闺中时认识的姑娘,如今人家也是嫁得极好,嫁给了扬州前任监军马老将军的孙子,不过又听说这马老将军的孙子弃武从文,做了一名言官,貌似也听不上什么名号,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难怪出手如此阔绰。
“姑娘,夫人说姑娘若是不舒服,就且歇息吧,等傍晚天凉了再出席也不迟。”菖蒲额头密密上一层汗,正从外头回来传话。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想着自己回来能赶紧睡上一觉,结果光是想着怎么把手里的一竹筒的酒给带进房里来,就兜了好大一圈,这屁股才落着床板,就听二门上的说客人来了。
不过好在……她娘暂时还不需要□□出席。
“这下好了。”菖蒲笑嘻嘻的,“姑娘可以好好睡一会儿了,有了主君的意思,厨房的妈妈们也不敢怠慢了咱们的冰,奴婢待会儿就去取,姑娘可以先和知知玩一会儿。”
□□听了也开心,顺势脱了鞋袜,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就去抱她的小狗,知知也是相当听话的,像是听得懂人话似的,知道□□要抱他,摇头晃脑地就颠了过来,爪子像是小鱼钩似的,一扑就扑在了□□的裤脚,菖蒲见了想要把知知扒拉开,嘴里警示小奶狗:“臭知知,别扒坏了姑娘上好的云纱锦缎,从江南运过来的呢。”
“呀,阿凝也喜欢云纱锦缎呢。”外头传来一声爽朗女声,听着有些陌生,可不多时便又听到阿娘的声音,似带嗔怪:“都说让你等着,我这女儿怪没规矩的,你这上门来看我的还是来看她的,再者说,哪里有长辈上门看晚辈的说法。”
□□抱着知知抬头看过去,便瞧见阿娘携了一妇人进了屋子,这妇人浑身都是云纱锦缎,走起路来和飘起来了似的,做了个富贵的牡丹髻,横插一柄金钗,后坠步摇,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模样也生得极其好看,粉团凝脂,若不是□□早就知道今日是阿娘闺中好友榕姨来府上做客,定会以为这是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姐姐罢了。
在客人面前,礼数还是要做足的,□□抱着知知迎了出来,朝着两位行礼。
“阿娘,榕姨。”
铁夫人提醒:“不规矩,什么榕姨,你应当唤人家马夫人才是。”
□□恍然,平日里只听着阿娘说“榕姨”,居然都未曾提及榕姨的夫家姓甚名谁,□□不知道,喊错了,这也不能怪她吧。
□□还是乖乖地想要行礼重新喊,马夫人便是笑呵呵地止道:“瞧你说的,这外头喊我才喊马夫人,咱们这是外头吗?私底下,阿凝想怎么喊我便怎么喊我。”说罢,她又仔细瞧着□□,眉眼弯弯成了月亮一般,“阿凝似比你母亲信中出落得更加好看,瞧这可爱模样,呀,还抱着小狗呢,我出嫁前也养了一只,养了十几年,现在还活着呢,就是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扬州到长安的奔波,不然,也带过来让阿凝玩。”
铁夫人听了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我起先就不愿意我家主君给她养这么个小玩意,玩物丧志的,可偏生他一个习武之人嘴巴也好生厉害,说得我是云山雾罩地同意了,隔天一回过神来也来不及了,这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我还能再把这小狗丢了不成。”
□□听了连连捧着自家阿娘,笑嘻嘻的:“阿娘体恤,阿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马夫人又瞧了一眼□□,看到□□裤脚的边跑了丝儿,顺着就说道:“云纱锦缎罢了,弄破了就弄破了,我从扬州给你带了整整五大箱子,都是年轻姑娘喜欢的颜色和款式,你去选,选好了再让你阿娘选。”
铁夫人正要发难,马夫人登时又补上一句:“你马家阿兄也给你和浼浼带了见面礼,扬州除了绸缎好,其他的也比不过长安,便是家里庄子上酿的一点桂花蜜酿罢了,你阿兄特意从扬州一路带过来的,你一坛,浼浼一坛,就在外头呢,待会儿就让人拿进来。”
铁夫人听了脸色极为不好,嗔怪了几句:“刚想说你别将她惯坏了,还没出嫁,要什么好的锦缎,如今倒是还送了酒过来,偏就是我不喜欢让阿凝做什么你就偏惯着她什么,怎么,自家的儿子养得好,中了秀才科,便来霍霍我家阿凝了。”
铁夫人和马夫人是闺中密友,自小一起长大,打闹说趣从不伤感情,两人也都习惯了,□□倒是觉得新奇,平日里自家阿娘都是最懂规矩的,说白了,就是最端着的,□□哪里见过自家阿娘这般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忍不住去想自家阿娘打滚撒泼的样子,一定比知知吃饱了露着肚子躺着的模样还可爱。
“阿凝,若是累了就回去,发什么呆呢。”铁夫人抬手敲了一下□□,□□这才收住思绪,藏起那“小人志满”的笑容,朝着两位长辈行礼,“那阿凝告退了。”
□□行了礼,两位长辈也出了屋子,□□贴着窗户边听着两人窃窃私语,她一边撸着怀里知知短短的狗毛一边听到马夫人笑声爽朗:“我倒是喜欢阿凝的样子,这才像是个年轻活泼的小姑娘嘛,扬州文家的事儿,我也听说了,照我说,你也别修书让那糊涂蛋给你打听了,她自小就是咱们三个中最没主意的,你问她能问出个什么来,我都听你打探过了,文家此番退婚是让老家的人给拿捏了,文家有一浪荡子在瓦肆里和人打架,将人打死了,对方是个有权有势的,文家那厮被判了流放,家人也受了牵连,这厮有一妹妹,年十四,尚未出嫁,为了躲避这场祸事,文家老家硬是掐着审判的点儿逼着文家哥儿和自己堂妹定了亲。”
“青娘,你听听,这可是堂兄妹啊,这做法,也只有那种手中攥着些许银两和家业不肯旁落了外人的商贾人家走投无路之下才会想出的下策,也难怪文家一直不肯和你们说明原因,这要是说了出去,文家以后还能寻到什么好姻缘。”
铁夫人听了更加疑惑:“可总归是要娶进门的,那扬州稍微一打听,不就都知道了。”
“你怕不是个憨的,文家老家在那穷乡僻壤,扬州也就文家这一房,对外,就只需说文家老家的那一支全都流放了,再给那姑娘认个干爹干娘什么的,身份不就洗白了?”
铁夫人应当是在深呼吸,□□感觉到知知有些乱窜,她低着头轻轻拍了拍知知圆滚滚的脑袋,轻声哄了一下:“听话,我在听墙角呢。”
行吧。祝知纹思忖了一下,乖乖地把脑袋搭在□□的胳膊上,屁股还挪了挪,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跟着□□一块儿听。
“要我说,你寻思文家那门亲事做什么,一堆破事儿,倒不如看看我的倏儿,方才你瞧见了吧,多帅气,大高个儿,还中了秀才,可比文家那个明经科的要争气,咱俩家也算知根知底,我又喜欢阿凝,她来了必然不会受委屈。”
“可你家倏儿,二十有四还未娶妻,我总觉得……。”
“他那是忙的,”马夫人“啧”了一声,“但说来说去,我家倏儿是不是也就这点不好了?这还不得怪你嘛,当年守孝,嫁人嫁的太晚,不然你家浼浼也应该是我家倏儿的年纪,那如此算来,倏儿不是和阿凝年纪刚好吗?掐指一算,今年咱俩都可以当姥姥了。”
“怪我怪我,”铁夫人好气没气,“可也得看阿凝自己的……哦……还有你家倏儿的意思吧。”
后头俩人又聊了一些闲话,□□听着也没意思,抱着知知缩回了床上,便看到菖蒲准备的冰盒里镇着一小壶,□□单手抱着知知,另一只手取了小壶打开木塞子去闻,呀,是桂花蜜酿。
“菖蒲你果然懂我,这就把咱们买来的蜜酿给冰镇上了。”
“不是咱们买的。”菖蒲正在里间收拾衣衫,擦着手便出来替□□取杯盏,“是马家从扬州带来的,说是味道和长安的不同,厨房妈妈说天气这么热,扬州一路过来,就算有冰块和坛子一直冰镇着,最好也得早早喝了,免得变酸变苦,便直接送来了一小瓶,余下的,都给姑娘放在小厨房了,随取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