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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有光走后,扶桑又在床上躺了片刻。

枕头上,被子上,他身?上,全是澹台折玉的味道,然?而澹台折玉已经?不在了,他再也不能和澹台折玉肌肤相?贴、肢体交缠了。

好疼啊,五脏六腑都在撕扯着疼,疼得他泪流不止。

好冷啊,即使他缩成一团,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他要离开这?间屋子,去到太阳底下,或许就暖和了。

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扶桑强撑着爬出被窝,一件一件穿好冷冰冰的衣裳,再也不会有人贴心地帮他把衣裳烤得暖暖的再给他穿了。

洗过脸,把早饭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在桌上,虽然?他仍然?感觉不到饥饿,但澹台折玉特意叮嘱过让他好好吃饭,所以就算不想吃也硬逼着自己?往下吃。

吃着吃着,忽然?想起来,他还没来得及亲手给澹台折玉做一顿饭,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掉进?粥碗里,再喝进?肚里去,突然?犯恶心,刚吃下去的那?点东西又全都吐了出来。

漱漱口?,扶桑实在一口?都吃不下去了,于是搬了把椅子到院子里,就这?么傻呆呆地坐在太阳地里,定定地看着那?个半人高的雪人,看似静如止水,其实一幕幕回忆正在脑海中翻腾。

他想起澹台折玉教他习武,可第一步扎马步就将?他难住了,勉强坚持数日,终于认清自己?不是习武的材料,只好放弃。

他想起七月最热的时候,他们把玉簟铺在院里,旁边点上驱蚊的火绳,在漫天?繁星的注视下交-欢,餍足之?后直接去下面的水潭中游泳——游泳当然?也是澹台折玉教他的,有澹台折玉在,他轻易就克服了对水的恐惧,只用两三天?就如鱼得水。他最喜欢和澹台折玉手牵着手静静地漂在水面上,也喜欢澹台折玉背着他从廊桥上一跃而下,一起沉进?水底再一起浮上来。

他想起澹台折玉为他作了一幅又一幅画,躺着的,坐着的,半遮半露的,衣冠楚楚的,几乎每幅画里都有一只憨态可掬的狸奴陪在他身?边。

……

他一边想,一边泪如雨下,直到何有光拖着一把长柄竹笤帚上来,他才擦干眼泪,帮何有光一起扫雪。

两个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把院中积雪扫干净,只留下了那?个雪人。

太阳落山之?前,雪人终于化成了一滩水,扶桑把那?两颗“眼睛”捡回来,放回棋罐里。

去前殿和何有光、安红豆一起用过晚饭,扶桑带着玄冥回到后殿,收拾收拾东西,便早早地睡下了。没有洗澡,他舍不得洗掉澹台折玉留在他身?上的气息。

孤枕难眠,不知辗转反侧了多久才睡着。

天?蒙蒙亮时,扶桑醒了,他麻利地穿好衣裳,左肩斜挎着他娘给他缝制的书袋,右肩斜挎着在函德城买的八达晕锦袋,手里还挽着个包袱,带着玄冥一起穿过那?座隐秘的墓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带给他无?数美好回忆的行?宫。

这?场风花雪月的美梦,是时候醒来了。

第164章小太监164

那?场大雪之后,天气短暂回暖,中秋之后没几日,又陡然?转冷,朔风从早吹到晚,刀子似的割得人面颊生疼。

扶桑被呜咽的?风声吵醒,和窝在他?怀里的狸奴玩了一会儿,在被窝里脫掉上衣,然?后拥着被子坐起来,从枕下掏出?裹胸布,一圈一圈地裹在胸口——他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在行宫无拘无缚的?这三个半月,他?的?丁香小乳长成了两颗蜜桃,那几条用软烟罗裁制的胸衣已?经穿不上了,他?只好用?回曾经的?笨方法,用?一尺宽的白布在胸前缠上五六圈,将峰峦变成平川。

炭盆里只剩灰烬,屋里冷飕飕的?,扶桑快速缠好裹胸布,穿上中衣,罩一件水田小夹袄,套上裤子,再穿一袭石灰色交领长袍,最后穿好鞋袜。

推开窗,寒风扑面?,但见曙色凄迷,寒枝雀静,屋宇错落,街巷纵横,只觉满目萧瑟,心头不由也笼罩着愁云惨雾,于是又将窗户关上,眼不见?为净。

窗侧立着一张掉了漆的?条案,左边摆着一只青釉缠枝纹梅瓶,瓶中插着两枝金灿灿的?银杏叶,是这间屋里最明亮的?色彩;右边放着一只木雕的?狸奴,是何有光亲手雕成,当作小玩意送给扶桑的?;中间竖着一面?铜镜,扶桑对镜梳头,前面?分出?些半长不短的?碎发,帘子似的?垂在额前,几乎遮住眉眼,其?余的?头发用?一根一指宽的?灰色布条束在脑后。

收拾妥当,扶桑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喜形于色,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他?急忙过去开门,从小兰手中接过热气腾腾的?铜盆,笑着道谢,小兰脸上总是自带三分笑,和声细气道:“早饭马上好了,洗完脸就下楼罢。”

玄冥听见?说话声,从被窝里钻出?来,伸个大大的?懒腰,跳下床,跟着小兰先走?一步。

扶桑洗漱完,涂好面?脂,一出?门就瞧见?陈秀秀抱着英英从隔壁房间出?来,忙笑着喊了声“二嫂”。

扶桑已?经在何家?住了五六日,可陈秀秀每次看到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他?长得可真俊啊。

扶桑身上穿的?这件外袍是她丈夫何士隆的?旧衣,洗得都有些泛白了,袖子上还打了补丁,却被扶桑穿出?了几分贵气,可见?真正好看的?人根本不靠衣装,靠脸就够了。

英英一看见?扶桑,立马松开了陈秀秀的?脖颈,朝扶桑伸着两条胳膊,奶声奶气道:“抱抱,抱抱。”

扶桑便伸手将她抱过来,陈秀秀笑嗔一句“小白眼狼”,纳罕道:“真是怪了,这小丫头怎么?就那?么?稀罕你呢?”

扶桑蓦然?想起澹台折玉说过,他?身上有种纯净无害的?气质,好人乐于亲近他?,坏人乐于伤害他?,所幸他?遇见?的?大部分都是好人,帮助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定是因为你生得好看。”陈秀秀自问自答,扶桑赧然?一笑,用?鼻尖蹭了蹭小婴儿又软又嫩的?脸颊,英英的?小手摸着他?的?脸,道:“香香。”

英英还有一个多月才满周岁,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她总喜欢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诸如“奶奶”、“哥哥”、“抱抱”之类,这两天新学会了一句“猫猫”,是她对玄冥的?称呼。

扶桑抱着英英,跟在陈秀秀身后穿过走?廊,走?下楼梯,石板上散落着金黄的?银杏叶,一株高大的?银杏树就伫立在墙外,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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