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9页)
有妻沈氏,身患眼盲,生活不便,更需好人照料。
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
委是自行约定,即非相逼。
为有凭证,立此为照。
年月日。
柳曼拿着休书,双手都颤,看星眠道:“你……你真的想明白了?你愿意陪我走?”
星眠点点头:“千真万确。只求你放过她和陈道长一众。”
柳曼连声道:“好、好、好好……”
复又看那休书,就比得个仙宝还要欣喜,笑容满面,忍不住手舞足蹈,转起袖子,打散青烟,说道:“那我们收拾了东西,马上就走罢!实不瞒你,姥姥正在前山等我,我是中途转过来找你的,我还当你不肯随我走,准备下许多说辞要劝你,结果你自己主动同意,还写下休书,叫沈姑娘下山……真好,星眠。待我们择日拜过天地,我们便是真正夫妻了!真好,我也要有郎君了!我、我终于要得到爱了!”
星眠抿住嘴,隐忍不语。
柳曼仍自顾自道:“我修炼了几百年,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想必是老天感念我一片痴心,终于要赏我福报了……星眠,你说,我们将来去哪儿玩呢?是去西蜀,还是去南越呢?我走过那么多地方,永远是孤零零一个,不免空虚乏味,但现在有你陪我,我们可以把去过的地方再走一遍。星眠,谢谢你,有些话我——”
喇嚓。利刃划破宣纸,随即插入柳曼胸膛。
柳曼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低头怔怔看着胸前,鲜血犹如瀑布飞挂,片刻染红了衣裙。
柳曼只觉浑身发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叫声,直至身子歪倒而下,被星眠一把揽入怀中时,望着星眠哀蹙的眼睛,方嗫嚅着问道:“为什么……”
星眠叹了口气:“对不起。你是妖。”
柳曼道:“是、是她让你杀我,对吗?是、是她的主意……”
星眠又道:“对不起。”
柳曼道:“是,她的主意?还是,你的。”
星眠偏过头去,不愿回答。
柳曼抬起手,扒住星眠的衣领,挣扎着想要追问。
然而那手渐次变成了柳木,垂落在地。
柳曼道:“看啊……我变回原形了,我快死了。”
星眠仍是不语。
柳曼扭头望着自己的身子,但见从手臂到前胸,从小腿到腰腹,泛泛生烟,处处冒血。
皮肉毛发接连崩散了,尽都改换回了柳木。
直到此刻,柳曼才信了“人妖殊途”,才信了“天意难违”……最后苦笑一声,对星眠道:“我想我真是可悲又可笑……可悲的是,我曾觉得为爱而伤、为爱而死是一件无比浪漫的事,至少,是我有过爱的证明。却不曾想过我会死在所爱之人刀下……可笑的是,我现在居然还爱着你,我感受到你的仿徨,便忍不住要去原谅你。你为什么要蹙着眉头呢?你如果绷着脸,冷冷的杀了我,我或许一下子就不爱你了。我还觉得,你的怀里好温暖……沈姑娘,经常被你这样抱住。一想到这,我仍然嫉妒她。我都快死了,却还是嫉妒她。你说,可不可笑……”
星眠不敢对视,唯是揽得更紧。感受着柳曼的气息慢慢变弱,身子愈发寒凉,只如怀里抱有一樽木雕像。
柳曼的眼睛睁了睁,流下一缕清泪,却被已是木质的脸颊迅速吸收。那眼光随即黯淡下来,片刻就连微弱的闪烁也没有了。
它死了。香消玉殒。
星眠这时方扭过头来,把它放倒在地。它安静躺着,烟气飘飘,像是行将回归大自然。
星眠收好鱼鳞刀,把床上被褥扔在地面,复去厅堂里拿来帘幕、纱网等物,一齐丢在房内,投去蜡烛,随而引燃大火。
阁楼烈焰大作,浓烟滚滚。星眠走在院中,不时回头望去,就像在辞别柳曼,辞别这两月来的奇异经历。
过了片晌,阁楼烧空,坍塌四落,火块点着花圃,继而整院沦陷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