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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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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一片死寂。

他的手明明没有碰其他的地方,可他却掐着自己的脖子……

他果然是一个变态。

他冰凉的手指抚摸着脖子上的勒痕,怪罪着楼照林的自作主张,满脸都是泪,满眼都是恶毒的痴狂和摧毁一切的偏执。

这个纯真善良的大男孩,一门心思地想阻碍他奔赴痛苦和死亡,然而如果他知道,自己刚才拿他那双漂亮修长的手幻想了什么,他还能对他说得出“我爱你”这三个字吗?他还能有胃口再对他唱着歌,哄他入睡吗?

第18章闹剧如孤舟般在风浪里为他出头的少年……

人的勇气就像气球,如果一鼓作气吹不起来,那便再而衰,三而竭,直到最后吹得精疲力竭,一口气也吹不动了,勇气也就耗尽了。

连星夜躺在地板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被妈妈尖锐的叫喊声喊醒,像一具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死尸一样咔嚓咔嚓地爬起来,浑身骨头酸痛,脸色苍白得像已经死了三天。

为了遮住脖子上的勒痕,他只好把准备穿的短袖收了起来,换了一件高领长袖,外面再套上校服,校服拉链拉到顶。这么热的天气穿成这样,任谁都会说他一句有病吧。

整理书包的时候,他看到了昨天从外婆家带回来的那500块钱,他想起了外婆苍老的脸上密布的皱纹,想起了那温柔抚摸着自己的一根根粗皱的像是树枝的手指,想起了那被风拉拽得越来越佝偻的影子和日渐萎缩的身体。

他突然就不敢死了,他的勇气耗光了。

对老人家来说,钱就是他们的命,孩子就是他们的宝,老人一辈子就这两样重要的东西。

如果没了命,他们不一定会死,但要是没了宝,他们却会没命。

连星夜从不怀疑外婆对自己的爱,也毫不怀疑,如果他真的死了,他的外婆一定会跟着去了。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脏就酸得发痛,喉咙里一抽抽地哽咽。他把手指咬进嘴里,把指甲盖咬得满是划痕和渣滓,指肚咬得红肿淤血,他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一下下地捶打突如其来地钝痛的头,像在敲一只沉重死钝的腐朽的钟。

他捧着这轻飘飘的500块钱,却像是捧着外婆的命,庞大的责任如巨山般突然背负在他削瘦的脊梁上,掌心有千斤重,压得他少年孱弱抖动的身躯佝偻萎缩得如同一个耄耋老人。

他后悔了,他不该死的,他不敢死啊,他死了没关系,可他的外婆怎么办呢?外婆爱他爱到连命都给他,他就是这么报答外婆的吗?用他的尸体去偿还吗?

如果他昨天拿着那500块钱刚一回到家,晚上就去死了,外婆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是她说错了话,害死了他?外婆的心里该有多自责?

他怎么能那么自私?他背负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命,还有他外婆的命,是他全家的命啊。

他死了,他自己倒是一劳永逸了,有没有想过被他抛弃在这世上的家人?他的家人该多痛?他的家人该怎么活?外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他们?难道要因为他的死,让他全家人一辈子活在他死亡的阴影和他人的闲话里吗?

他会害死他的外婆的。

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这都忍不了吗?只是考差了一点而已,就要死要活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能这么差呢?

家里人对他那么好,他还寻死觅活的,他对得起他的家人吗?对得起他们的付出吗?对得起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吗?他真的要当一个自私的白眼狼吗?

对不起,他错了,他不该自杀的,他不该想死的,他突然感到一阵后怕,昨晚要是没有楼照林的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他的一家子是不是真的要被他毁了?

可是,外婆,他真的好痛苦啊,活着好累,如果他可以不用去死的话,你可以带给他一点点支持吗?哪怕只有一点点……外婆,他真的好爱好爱你,他真的真的好舍不得你,他还没有赚钱报答你,还没有带你去旅游吃好吃的,离开待了一辈子的土地,看好多漂亮的风景,去好多不同的城市,他怎么忍心抛弃你?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啊……

连星夜抱着沉重的身躯缓缓滑落到桌子底下,咬着指骨嘶哑不堪地无声呜咽着,胃里传来撕裂一样的痛,他像虾米一样缩起干瘦的脊背,额头咚地磕在地上,像是给外婆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他是一个不孝子,他是一个罪人。

“连星夜,喊你半天没出来,聋了吗?又犯病了是不是?”妈妈刺耳的叫声像是要撕掉他的耳朵,地震一般咚咚咚地敲了敲门,每敲一下连星夜的心脏就会震动一下,她没有进门,只是像打仗一样争分夺秒地穿刺连星夜碎成渣的心,随后毫无所觉地匆匆离去。

她还要照顾连星夜他爸,没那么多时间关心儿子的情绪。

半晌,在徐启芳冲进房里把连星夜强行拖出去之前,连星夜摇摇晃晃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了:“这就出来了……”

“你没事儿钻到桌子底下干嘛?”徐启芳端着碗筷,奇怪地瞄了他一眼。

“刚才不小心把笔掉下去了。”连星夜红着眼睛拉开椅子坐下,眼皮耷拉,纤薄的毛细血管托举着两瓣又重又沉的红。

以前他哭过之后,还担心妈妈会发现,但当他发现妈妈的目光已经许久没有认认真真投射在他的脸上后,他便从此打消了担忧,却陷入了另一种更为孤独酸涩的疼痛中。

徐启芳果然没多想,也没看他,自顾自地吃起早餐,边吃边念叨他,说他脑子有毛病,这么热穿这么多,不怕捂出痱子,说他最近越来越懒散了,每天喊他起床都像在打仗,要真是在战场,就他这种性子,早死了八百回了,说马上就要第二次月考了,这次一定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稀里糊涂,掉以轻心,也别想再用生病当借口,她不会信的。

为什么不相信呢?只要她愿意抬起头,看他一眼,看他眼里猩红的血丝,看看他身体上遍布的伤痕,她就能轻易知道,他病得有多重。

……

连星夜昏昏沉沉地到了教室坐下,今天的他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串急促欢快的脚步声从门口一路快马加鞭地来到他身边,楼照林一屁股坐在了连星夜身边的座位上,他像是跑来的,脸上汗涔涔,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活人的热气,在连星夜的周身霸道地逸散开,他身上一下子沾上了楼照林的味道。

连星夜觉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了缩,楼照林俊俏漂亮的脸蛋却凑了过来,鼻尖都快怼到他脸上了,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早上好啊同桌,昨天晚上在那之后,睡得还好吗?我的歌声效果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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