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页)
「还有这里。」应如是捏着耳环银钩给他看,「你瞧这两枚钩子,样式一模一样,却是一新一旧。」
银饰若保养不当就容易变黑,年份越老越是如此,且纯度不同,色泽也有差异,目前完整的那只耳环银钩发暗,另一枚却色白微亮。
「由此可见,两只耳环实非一对。」
样式好仿制,其他的却难造假,怪不得柳玉娘会在死前断然将它捏碎。
「在那个时候,比起她本身和手里的玲珑骨,区区一只耳环实在算不得什么,这才勉强骗过了你的眼睛。」应如是将东西放下,「若非我心中存疑未消,也不会注意到这点细微末节。」
一旦错失了时机,待这些碎玉与焦土瓦砾一同被清理掉,便真正无所对证了。
话虽如此,裴霁的脸色仍不好看,这毕竟是自己的疏失,险些错过重要线索,尤其不能接受让眼前之人看了笑话,哪怕应如是并无此意,甚至给他留足了情面。
压下心头怒火,裴霁道:「事已败露,死到临头,她为何还要造假毁证呢?你心中的疑惑又是什么?」
应如是反问道:「通闻斋灭门案的真相为何?」
早在翠微亭相见那日,此案的始末内情已被他们合力捋了个七七八八——青龙湾沉船案发后,劫贼连夜将赃物转运至通州,完成下一环交接后即刻安排人手护送宋氏母子撤离,而通州是通闻斋的地盘,斋主冯盈意外发现了这伙人的身份动向并帮忙遮掩行踪,当中极大可能借用了寸草堂的力量,毕竟她与温莨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膝下还养育着流有两人骨血的子嗣,算得上至亲至信。
「……冯盈此举本该与劫贼一伙结个善缘,坏在那负责接应宝物的人起了贪心,又与温莨暗中勾结颇深,由此得知了通闻斋在这件事里有过出手的消息,为封锁情报丶根除后患,遂起雇凶灭口之心,使冯盈惨死于枕边人的刀下,通闻斋亦遭屠戮,若非冯家祖孙被你救下,冯盈又留下了指向凶手的线索,恐成悬案。」
应如是道:「不错,可还记得陆施主离开苍山前,我们教她说了什么?」
裴霁最烦他卖关子,有些不耐地道:「让她将接应转运之事扣在冯盈头上,使人误以为通闻斋是劫贼同党,以此……」
语声顿住,裴霁陡然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目光灼灼地望过来。
「依照计划,我假借沉船案劫贼的身份,于今日未时后出现在散花楼内,彼时虞红英受制于药兀自昏睡不醒,故只与柳玉娘照面而谈。」应如是回忆着当时的种种细节,「我以虞红英的病症为话头,抛出营救冯宝儿丶寻回玲珑骨的意图,藉此引入通闻斋灭门案,一番旁敲侧击过后,我发现柳玉娘对这桩案子的隐情不甚了解,言行神态多是顺着我的话应变,再拿杨钊自尽一事加以刺激,她又收敛起破绽,不仅一语道破荷包内的干坤,诸般反应也变得流畅自然了许多。」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能说明什么?
裴霁又看向那碟碎玉,眼中掠过了一抹精光,道:「柳玉娘或与温莨有私底下的来往,却不是买凶灭门之人。」
「可在白事铺里约见杨钊丶指挥杀手埋伏你的黑衣蒙面人,的确是她。」
应如是拿出了那枚由柳玉娘当面交给他的黑铁令牌,裴霁一眼认出此物为何,想到暗巷里那十个豁命围攻他的寸草堂馀孽,脸色当即一沉,道:「柳玉娘若不是幕后真凶,这令牌又作何解释?」
「我原本也想不通,直到发现这耳环的端倪。」应如是看着那只完好的耳环,「柳玉娘会易容,造假于她而言也非难事,却只做到了空有其形,说明事发仓促,没有时间让她做好准备……既然如此,她有没有可能是在那天晚上才知道杨钊身上有这只耳环?」
杨钊当然不可能佩戴女子的饰品,就算要赠予他人,也不可能准备一只次品旧物,除非这东西本就是别人给他的特殊信物,此人只能是与他有故的女子。
「耳环若为柳玉娘亲手所赠,许多事都说不通,可她又对此物知根知底,说明她在那段往事里并非局外人。」应如是轻声一叹,「还有,我向柳玉娘提出了顺水推舟之计,她已是无路可走,就算不愿信我,也不该轻易放弃这最后的一线生机,结果你都看到了。」
伪造证物又亲手毁去,执意杀死「冯宝儿」与岳怜青,为此不惜赔上了性命,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你身负皇命,故眼里心里只看得到玲珑骨,可对柳玉娘而言,销毁耳环这样物证似乎更为重要,这是何故?」
杨钊既死,柳玉娘想要袒护他已晚了;物证落入裴霁手中,若是抵死不认,她就不该枉费心血去造假。同理,柳玉娘分明为应如是的提议动了心,却要选择那条孤注一掷的死路,若非她自视甚高丶冥顽不灵,便是她根本无法达成交易。
「……她想掩藏起来的另有其人。」裴霁这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应如是颔首道:「若真如此,那人必与杨钊丶柳玉娘都相知相熟,甚至同柳玉娘的关系更为亲近,这才让她有机会插手布局,并拿到这面至关重要的令牌。」
裴霁霍地站起身来,正要抬步往外走,却被应如是抓住了手腕。